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八章
第八章 日敌特天津段引爆铁轨终成泡影 众土匪徐州站抢劫未遂迅即击溃
次日傍晚,夜色像阴霾一般迅即迫近,四周的一切很快变得黑暗而寂静。
文物专列缓缓驶入徐州东站。车还没有停稳,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人突然向列车奔来,不等宪警反应过来,这些人已飞快地跃上车厢,有的用铁锤敲打车窗,有的爬上车顶。
刚落成不久的关东军司令部是座呈“卅”字形的东洋风格建筑,在中部及两翼设有塔楼,中部塔楼为重檐歇山顶,与日本国内的“帝冠式”建筑相似。兴建这么一座建筑,可见日本在中国的土地上进行的不仅仅是军事扩张。
本田喜多被本庄繁紧急召到新京,等待他的不是赞誉,而是十多分钟几近粗暴的指责和斥骂。
这个过程中本田喜多一直挺着身子,低着头。文物被运出北平城,等于让本庄繁当初要求的“务必阻止,想法拖延”落空。本庄繁的发火在预料之中,为了将功补过,本田喜多准备了一套新的行动方案。
余怒未消的本庄繁背着手在本田喜多面前踱来踱去,参谋长进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本庄繁左手还背在身后,右手腾出来笔直地竖起一根食指,目光犀利地盯住本田喜多,问:“引爆之事,真的能够让他们知难而退?”
本田喜多点头道:“是的。本来他们当中就有人对文物外迁有看法,这样一来是很好的口实。”
本庄繁拿起电话却又停下,再度问:“在天津的铁路上制造这么一起爆炸不是小事,如果情报有误,势必有损我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威名。本田君,你确定装有故宫文物的列车一定会途经天津吗?”
本田喜多犹疑起来,本庄繁告诉他情报有误的后果,再让他确定有没有把握,这是逼问,他必须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身边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司令官,此事势在必行,我觉得有十足的把握。”
不用回头看,本田喜多也知道这是金花玉的声音。这时候她应该在北平,怎么会出现在新京?只有一种解释,金花玉和司令部有着直接的联系。
金花玉一改之前俏丽的打扮,她身穿军服、足蹬马靴,娇美的脸上透着戾悍。她挨近本庄繁说:“依我看来,如今正是最好时机。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们必须尽快出击,才能掌握整个故宫文物的主动权。故宫国宝数以万计,目前迁运的只是第一批。我们在铁路天津段引爆炸药,不但可以阻止这次的文物外迁,还能嫁祸于人,借机掀起轩然大波,发动舆论,混淆视听,迫使中国当局全面停止文物外迁。等到皇军攻陷北平,故宫所有藏品,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本庄繁,但他还有些顾忌:“若是尽被炸毁,岂不可惜?”
“欲有所得,必先有所舍弃。”金花玉上前一步,将电话双手捧给本庄繁,“请司令官下令吧!”
金花玉的大胆让本田喜多大为吃惊,本庄繁眼里却流露出赞赏的神情。本庄繁要通电话,吩咐天津附近的日军赶紧侦查文物专列抵达时间,制定炸毁的作战计划。
放下电话,本庄繁转向金花玉道:“金小姐真不愧是天皇贵胄,刚毅果断,令人敬佩。此事若成,金小姐当居首功,只是……”他话锋一转,“要是计划失败,有辱国威,你金花玉也难辞其咎。”说着他也用严厉的目光扫了本田喜多一眼,挥手道:“我警告你,剑已出鞘,当饮血而归!你们连夜赶回北平,一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二月的关外十分寒冷,比北平要冷许多。
走出司令部,冷汗涔涔的本田喜多忍不住打了一个重重的寒战,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金花玉,埋怨道:“金花玉,你胆子也太大了。我们只能提供情报和建议,不能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要知道,天津方面龙蛇混杂,万一消息走漏……”
“不是我胆大,是你胆太小。”金花玉斜睨本田喜多,“要想成就大事,就不能瞻前顾后。这是一场赌博,我们已押上了赌注,只等开盘了。”忽而,她切齿冷冷地一笑,“故宫国宝,原本就是我爱新觉罗氏所有,与其拱手让人,我宁可将它们统统炸毁!”
本田喜多闻言,浑身更感到凛寒,原以为自己够了解金花玉,却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毒辣、决绝和可怕。
列车驰离北平城后,吴瀛就吩咐司机:“取消原定路线,避开天津,沿平汉线南行。”
司机沉着地点点头,似乎早有准备,倒是一旁的那志良颇感意外,急忙发问:“怎么临时更改计划了?我们全不知情。”
吴瀛解释道:“并非有意隐瞒。马馆长在北平站送我们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那志良急着问。
“避开天津。”吴瀛一字字地道,随即默默地望着惊讶的那志良。
那志良很快明白过来:“院里真是未雨绸缪、考虑周详。文物专列将取道天津的消息虽然没有公开发布,却也未曾严格保密。日本华北驻屯军的司令部就设在天津,现在怕是有不少人在天津沿线摩拳擦掌,等我们入瓮呢。”
“是啊。”吴瀛蹙紧眉头,“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盯着这2118箱国宝啊。这一路之上,可谓步步泥淖、处处荆丛。志良,我们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倘若国宝有失,你我皆是罪人。”
那志良目光凝重,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吴瀛的手。此刻,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誓与国宝共存亡的决心,已在这一握手之中传给了彼此。
列车像一条呼啸的巨龙,在白天和黑夜里兼程穿行,由平汉线转陇海线再转津浦线,绕道急速向南。
一路上,车顶四周都架着机关枪,车厢内宪警持枪巡逻。马队随车驰聚,沿途有各地方军队保护。除特别快车外,其余列车都要让道给文物列车先行。每到一站,地方政府都派要员上车招呼,予以慰问和提供各种便利。
日军在铁路沿线炸毁文物的计划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成为泡影。
但危机随之而来,而且是一场激烈的枪战。次日傍晚,夜色像阴霾一般迅即迫近,四周的一切很快变得黑暗而寂静。
文物专列缓缓驶入徐州东站。车还没有停稳,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人突然向列车奔来,不等宪警反应过来,这些人已飞快地跃上车厢,有的用铁锤敲打车窗,有的爬上车顶。
坐在窗口的那志良、高茂宽几乎同时发现了车外的动静,随即高呼:“外面有情况!有人劫车了!”
吴瀛听到喊声,霍地冲向后面的车厢,看到军警们已都持枪对着窗外,便高声问道:“怎么回事?”
“土匪拦截!”警卫队长鲁大运报告吴瀛,请示能否开枪狙击。
吴瀛担心有误,便问:“能够肯定来抢劫的是土匪?”
“肯定是!”
“有多少人?”
“看不清,好像人数不少,不开枪不行!”
吴瀛果断地命令道:“打!”
鲁大运随即向卫兵们下达命令:“打!”
顷刻,枪声剧烈响起,靠近列车的土匪一个个应声倒下,已爬上列车的土匪听到枪声,纷纷跳下车,拼命逃窜。
打跑土匪后专列上的人才知道,土匪确实是冲着国宝来的。徐州铁路一线,土匪活动十分猖獗,经常抢劫过往列车的物资。这次他们从各大报纸看到故宫文物南迁的报道后,打听到文物将路过徐州,就早早埋伏在铁路两旁,列车一到便蜂拥而上。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载有国宝的列车有荷枪实弹的军警护送。
土匪被击溃后,吴瀛立即召集押送人员和护卫的军警负责人开会,分析了路途形势,决定每逢重要关口,车内熄灯,严格警戒,以防万一,动员大家进一步提高警惕,确保列车运行安全。
第四天中午,文物列车徐徐驶入南京下关车站,吴瀛远远地见到张继、褚民谊在站台上迎候。车刚停下,吴瀛即跳下车与他们打招呼。
张继很是客气地握着吴瀛的手说:“辛苦、辛苦!”
褚民谊则告知吴瀛他们在此等候的原因:“我们本来打算打电报要你们在徐州待命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吴瀛极为诧异,急切地要问个究竟:“怎么啦?对了,徐州那边很危险,有土匪要抢劫我们呢!”
褚民谊说:“因为中政会有了决定,要你们将文物改运洛阳和西安。”
吴瀛感到很突然,说:“怎么朝令夕改呢?”
张继在一旁道:“这是中政会昨天通过的提案,执行决定吧,没有什么可讲的。”
吴瀛问:“洛阳和西安有存放文物的处所吗?”
张继含糊其辞地说:“总有吧?现在已经去问……”
闻此言,吴瀛颇为不满:“问什么?没事先准备好地方,怎么能仓促运过去?”
张继一时语塞。褚民谊打圆场:“行政院已经致电通知两处,要求他们做预备工作。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可以一块去行政院商量。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卸车,先缓一缓。”
吴瀛感到为难:“专列这样停在站上是相当麻烦的!那我先去向他们交代一下。”
“是的!”褚民谊说,“请你先叫他们都不要离开,等我们去商量了再说。”
吴瀛回到车上,找来那志良、高茂宽和鲁大运,告知他们暂时不走了,让他们吩咐卫队及随队人员都不要下车,更不准离站;对专列进行严格警卫,等候命令,随时准备出发。
吴瀛把事情吩咐完后,径直走到褚民谊车旁,再没搭理张继。
张继有些尴尬,悻悻地独自坐另外一辆车走了。
吴瀛坐进车,没等车子发动,便劈头问褚民谊:“肯定是张继玩的花样吧?”
褚民谊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早就有此主张,不过,当初只是提出文献馆迁去西安,现在是得寸进尺了。”
褚民谊告诉吴瀛:“因为行政院宋院长到上海去了,张继就在昨天的中政会议上突然提出一个紧急方案,说文物迁往上海托庇租界,是国之大耻,建议改迁洛阳和西安。大家本无成见,也就通过了。”
吴瀛说:“文物存放租界,总比遭劫和毁坏的好,谈何国之大耻?再说,洛阳和西安有地方可存吗?”
“没有,要临时去寻。”褚民谊说,“现在只好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么多的国宝放在停着的火车上,每一刻都是危险的,出了问题谁敢负责?”
“是得赶快想办法,”褚民谊说,“我们先到行政院看一看有没有回电吧。”
到了行政院,方知还没有接到两地复电。吴瀛急了,与褚民谊商量,为文物安全起见,去向军政部借兵保卫。
褚民谊觉得这是个稳妥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他们驱车直奔军政部,找到军政部要员,详述文物专列搁置在火车站的危险,请求派兵保护。军政部没有为难他们,给以支持和配合,调兵500人前往下关车站参与保卫。
吴瀛带着军政部的卫兵队长到车站,与专列上负责护卫的鲁大运做了接洽。
一切安排妥当,吴瀛随褚民谊到中央饭店开了间房住下。此时,吴瀛已疲倦不堪,也没有吃饭就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黎明。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推开窗户,只见外面下着迷蒙的细雨,立刻想到露天搁放的文物车厢,极有可能因为淋雨而渗漏。他心急如焚,随即去找张继要个说法。
上午8点钟左右,吴瀛来到张继在南京的寓所。见面后,张继与吴瀛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态度很冷淡。
张继明知吴瀛登门找他的意图,就是不开口。无奈吴瀛先问他:“不知洛阳和西安情况如何?”
“要等一等……哦……”
“等到什么时候呢?”
“啊,少安毋躁……”张继吞吞吐吐的,“我也和你一样着急嘛!”
“停在下关那边实在太危险呀。”吴瀛焦急地说,“我昨天只好向军政部借了500名士兵到车站参加保护。”
张继眨一眨眼睛,没有搭腔。吴瀛继续说:“我们每天要出500元伙食费不说,这样下去问题实在太多。”他指了指窗外,“你看,天都下雨了,那些东西包装简单,并没有预备这样的情况,文物受潮、受损怎么得了?得赶紧拿个主意,我是特地赶来与你商量的。”
张继觉得吴瀛在有意为难他,阴阳怪气地说:“既然是找我来商量的,你也要拿个主意,想想办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呢?”吴瀛看出张继的推诿和不想负责任,又气又着急,心想,你是院里的理事和馆长,又是中央委员,怎能一推了之呢?
“当初我就预料到南迁的困难,我的话你们听不下去;现在倒好,束手无策了吧。你们不是很有信心的吗?”
“我没准备在南京搁下。在这里,我人地生疏,死蟹一只,还是请您想办法才好!”吴瀛的口气带有哀求了。
“我与西安那边有联系,他们告诉我,那里的天气晴好得很啊。搞什么名堂,弄到这里来遭罪?”
吴瀛心中明白了,张继并不是为文物着想,更不是考虑国耻,他的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与易培基抬扛,借机报复。
看着张继心术不正的样子,吴瀛知道从他这里找不到办法,也得不到帮助。他起身说:“下雨了,我要赶快到下关去。”
张继哼哼着站起来,两人不欢而散。
吴瀛匆匆赶到下关站察看,并派人去军政部借用了一批油布,将装有文物的车厢遮盖起来,确定暂无大碍,这才去忙别的。
吴瀛赶到行政院,径直到秘书长室找到褚民谊,劈头问他:“地点怎么样啊?”
“电报都回复了,地点无法解决。”褚民谊两手一摊,一脸无奈表情。
吴瀛亦喜亦忧,喜的是张继的计划落空了,忧的是文物搁置在车站,不知何去何从。他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
褚民谊见状便问:“为何摇头?”
“没有什么,只不过我们待在南京也不是个办法。”
“哦,对了!”褚民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上面倒是来了电报,将文献馆的那部分留在南京。”
“那好啊!”吴瀛心想,这等于是否定了张继的计划,还剥夺了他文献馆的权。这一定是易院长和马衡他们周旋的结果。
“南京有存放的地点吗?”他着急地问。
“没有现成的地方,但我倒有个主意。”褚民谊说,“陵园下面有新建的全国运动场,运动员宿舍都是钢筋洋灰建起来的。现在离第一次全国运动会至少还有半年时间,把文献馆的东西先安放在那里,岂不很好!”
“很好!那需要谁首肯呢?”吴瀛问。
“那里归陵园委员会管理,要同林森主席商量。”褚民谊又说,“还有一处可以考虑,黄埔路的中央医院新建筑刚刚完成,能否在那里借些房子?这要与卫生署商量,反正都要去求人。”
吴瀛想起卫生署的秘书是以前在博物院同自己合作的庶务科长许诗筌,觉得有些把握,就准备先同卫生署商量。
褚民谊表示赞同,吴瀛立即去了卫生署。
许诗筌见到老友,颇为热情:“老兄!没想到你来南京了!”
“老弟高升了,难得你还没有忘记我。”
“哪里、哪里,你这不是在笑话我吧!老兄,你找我一定有事,尽管吩咐。”
“岂敢吩咐?不过,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要事相求。”
“尽管说,小弟定鼎力相助!”
“为安全起见,故宫部分文物迁出了北平,第一批已抵南京。上面的意思是将文献馆的东西存放在南京,但目前无合适地方,想暂时借用中央医院的新建筑,不知可否?”吴瀛言辞恳切。
“不错,新建的房屋已经盖好了一部分,目前还没搬进去,”许诗筌迟疑了一下,“不过能否借用,我做不了主。”
“我们只是暂借一部分房子,时间不会太久。”吴瀛补充道。
许诗筌热心地说:“那我马上与他们商量商量。”
“有劳了。我在此等候佳音。”吴瀛心里一阵感激。
许诗筌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十分抱歉地说:“真对不起,现在建好的那点房屋还不敷医院急用,实在无法借用出去。”
医院不比别的单位,吴瀛看出许诗筌是心有余而力不能及,便半开玩笑地说:“文物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实在过意不去,在我心目中,文物就是我们民族的生命。还请你多多谅解!”许诗筌再三致歉。
吴瀛听出许诗筌有所误解,连忙说:“我很理解你们,千万不要过意不去,我再到别处想想办法。”
许诗筌还是说:“真是惭愧,帮不了你的忙。如果有其他什么事,我定效力!”
“谢谢你!”吴瀛自己反觉不好意思,说了些感激的话才告辞。
林森
一天奔波下来,吴瀛觉得有些许安慰也有些许无奈,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有明天去找林森主席了。晚上,吴瀛把一天的情况在电话中向褚民谊作了汇报,并请求他代为约见林森主席。褚民谊一口答应,还将林森的住址告诉了他。
第二天一早,吴瀛便照着褚民谊给他的地址去找林森。
林森的住处是一座不甚宽大的官邸,简陋得与平民居所差不多。佣人把吴瀛领进客厅,客厅不大,四周沿墙排列着一些椅子,在壁炉和房门之间摆了一个餐桌和一列单靠,显得很是逼仄。这使吴瀛颇感意外。
林森从楼上下来,他白须飘拂,步履安闲。
吴瀛一见林森便肃然起敬,上前鞠躬道:“林主席,早上好!这么早来打扰您,实属无奈,请主席海涵。”
“民谊与我说了,”林森示意吴瀛坐下,“有什么事说吧!”
吴瀛一五一十地将故宫文物如何迁至南京的情况说了,并向他说了请求:“林主席,现在那些国宝搁在下关实在危险,雨这么下下去,文物难免损毁之虞,急需找个地方暂时安顿才是。”
闻此,林森一脸严肃,用带着闽南口音的国语说道:“你们怎么这样做事,地点都不筹备好就贸然搬来这么多文物?”
吴瀛没想到林森一开口就责备他,很感委屈,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面对的是谁,毫无顾忌地说:“不是没筹备好,原先定的上海天主教堂库房。我们到了南京,才知道中政会改了……”一不做二不休,吴瀛干脆将话说白了,“而且是您主持的中政会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将文物分迁至西安和洛阳。现在那边回电说找不到合适的存放地点。因中政会的临时变更让我们难以应对,您说我们如何是好。”
吴瀛的直言不讳让林森稍现窘态,但他显示出主席风范,换了缓和的口气说:“那你有些什么建议呢?”
吴瀛见林森换了态度,赶紧改用请示的口吻:“我建议先找一块地方,把文献馆的东西暂时安放下来,其他的再作考虑。”
“现在哪能一下子找到地方呢?”
“我听民谊说,新建的体育场那边有房屋空着,能否先借着一用?”
林森脸色变得又严肃起来:“民谊尽出馊主意,那体育场是为全国运动会而建,不能挪作他用。”
“运动会不是至少半年以后吗?”吴瀛说,“我们只是暂时借用,”一解燃眉之急。”
“不成!”林森有点恼火了,“中国人说话向来没有信用。进去容易,出来怕就难了。”
国家主席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吴瀛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想问:“一国之主席怎能不信一国之国民呢?”但他终于克制了冲动,委婉地说:“这是国家的事,与私人之事不同。到时不搬,主席颁以命令,谁敢违抗?!”
林森发现自己言语失当,好在吴瀛没有让他难堪,还恭维了他一下。这么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林森态度变了,换了平缓的语气说:“就是借给你们,也要委员会决定,我不能马上答复你。这样吧!那陵园上面另有三间房,用处倒不大,有铁门,很结实。我可以先行做主借给你们,委员会开会时,我告诉他们一声好了。”
林森一改官话,表明愿意予以帮助,情理益至非常诚恳。吴瀛也就感激地接受了:“谢谢主席,我明天同民谊去看了后再向您报告!”
“好!”林森说,“民谊是了解那边情况的。”
第二天,褚民谊带着吴瀛去看房。结果让吴瀛大失所望,三间房门窗不严,室内墙面和地面潮湿,根本不适合存放纸质材料的文献资料。
南迁文物在南京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吴瀛到处碰壁,几乎天天电告北平,易培基也很为难,拿不出什么办法。宋子文在上海,也不知何日回到南京。
下关车站内,装满国宝的列车在寒风中静卧。车厢内,工作人员在焦急地等待着。每次吴瀛到来,他们就围上去打听消息,而得到的答复总是“再等等吧”。
“等等、等等,等到何时啊?”
“这不是拿国宝当儿戏吗?”
“什么临时动议,都是张继的鬼把戏!”
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吴瀛心里颇有同感,但嘴上还是劝大家少安毋躁。
那志良急了,说起不好听的话来:“简直是抬着棺材找坟墓!”
大家一阵哄笑,吴瀛也只得苦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