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第三个故事 爱别离 六(一)
六
那枚钥匙始终都没有再送出去，在盒子里放得都有些生锈了，边缘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
“时间过得真是快呀……”穆媄仿佛看穿了林夏的心事。
林夏看着那把钥匙发愣，三年时间真的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小夏，我还没问过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未来？”林夏抿嘴想了想，“走一步看一步呗，先去学个语言，然后念书……蒋涵这个人特别会做计划，比我强得多，他应该会给我规划好的。”
“这不像你。”穆媄忽然说。
“怎么不像我呢？”林夏有点不懂她的意思。
“也没什么。”穆媄掏出一片丝帕，轻轻擦干净她额头上的灰尘，“我认识的小夏，是个凭着自己真性情做事的女孩子。”
“我……”林夏羞涩地说，“穆姐姐你真会说话，我有那么好么？”
“当然了，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比不上你，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穆媄笑容里含着的意思，让林夏有些糊涂。
“呵呵……”林夏咧咧嘴，“我还真没看出来，无论是你、紫弦还是陆雨岚，甚至玲珑，都比我要厉害。”
“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可是天上之姿哦。”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啦。”林夏开心地捂脸做害羞状。
“这个送给你，据说今天是情人节，节日快乐。”
林夏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
“抱歉，姐姐是个老古董，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太搞懂这个节日的规则。”穆媄摇着头说，“今天来的路上他们还在笑我，说巧克力应该送给男孩子，玫瑰才是给女孩子的礼物。但我想还是送给你吧，谁不喜欢巧克力这种甜甜的东西呢？”
“嘿嘿，说得没错！”林夏接过礼物，挑了其中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滑滑的，让人倍感愉悦。
“还有人跟我一样不懂情人节么？”
穆媄眼睛很尖，发现了书架顶层还摆着的一盒巧克力，盒子上用绸带打了个蝴蝶结，很明显是一份情人节的礼物。
林夏一时有点记不起那盒巧克力的来历了，起身到书架边把它拿了下来，吹干净上面的尘土，仔细端详着。
呀！它怎么还在这里？！
穆媄见林夏忽然望着那盒巧克力出神，于是慢慢走出了房间，随手轻轻把门带上了。
已经向西方倾斜的阳光射进来，并不耀眼，温和如母亲的手。那盒巧克力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隐隐反着光。
它已经过期快两年了……
三年前的情人节，林夏人生中第一个拥有男友的情人节。
蒋涵除了太忙之外，几乎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他会在最冷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她，会在期末给她画好复习的重点，会开着那辆牧马人带她在午夜的二环路上兜风，会在电话里轻轻叫她丫头……
林夏从没有过这种被男生呵护的感觉。她从小都很独立，就连大学要去学表演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当然了，只要拥有像林建南那样不靠谱的爹，任何人都会成长为一个很独立的人。
林夏是很享受和蒋涵在一起的时候的，他很成熟、很聪明，几乎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林夏和他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操心，而且就连一向火爆的脾气在他面前也不见了，罕见地小鸟依人起来。
蒋涵对林夏的这点改变是如此解释的：“一个女人的优雅和温柔，完全取决于她约会的对象是否足够强大。”
当然啦，放出这种狂言是要有足够的资本的，很幸运的是蒋涵是个近乎完美的、强大的男人。
但只是近乎，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完美，再凶猛的毒蛇也有七寸。
蒋涵的七寸是他的父母。他老爸老妈是改革开放之后，最早去美国留学的那批人，就像当年白起的那个病人一样，都是白手起家开创了一番事业。他们对蒋涵的管教很严格，从小对他悉心培养，期待他有朝一日能继承家族的事业。
蒋涵在父母面前是个乖宝宝，从小到大一路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半步，果然风平浪静，按照设定好的人生轨迹不断前进。他家的生意伙伴也有不少想和蒋家联姻的，可都被他父母拒绝了。在他们眼中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暴发户，而自己的儿媳妇一定要是oldmoney出身的大家闺秀才可以。
所谓的oldmoney，不是老钞票的意思，是指世代都是富绅之家，有底蕴的土豪。蒋涵家显然是newmoney，而林夏小姐属于nomoney……
nomoney当然nogood，蒋涵没敢告诉父母自己交了女朋友，对父母的安排都是随叫随到，不得已经常要放林夏的鸽子。
林夏的大学室友们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蒋大少了，可蒋涵每每爽约，让林夏在朋友面前丢了不少面子。
跟大家见面的时间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这年的情人节那天。
这个情人节林夏已经期待很久了，十几年的女光棍终于要翻身了！
上中学的时候，老师每到什么七夕呀、圣诞呀什么的，都要严防死守，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寻找着学生们早恋的蛛丝马迹。因为林小姐大姐大的名声在外，也被老师们死死盯了几年。其实这都是白费力气，林小姐直到高中毕业才有了自己的初恋。
所以说这个情人节的意义非同寻常！再也不用听着那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一个人抱着薯片在家打瞌睡了！
但是闺密们也不能不见，否则大家还都以为这男朋友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呢。于是乎，林小姐经过了精密的计划，在西单附近定了一家KTV，下午先约着闺密团一起唱歌，然后各自分散去约会。
蒋涵也满口答应下来，说好那天中午先开车去接她，然后一起去西单。
那天林夏早早就起了床，精心地打扮了一上午。
蒋涵在衣着和化妆上都很有品位，他不会直接告诉林夏自己不喜欢她化浓妆，而会微笑着对她说：“丫头，你化裸妆就好了，别让那些脂粉遮盖住你的美。”
他总有办法让林夏对他言听计从，而林夏也偏偏很吃这一套。
衣服换好，妆也化好，包包里塞上要送给蒋涵的情人节礼物——巧克力当然是不能少的了！
林夏虽然平时粗心大意，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从不马虎。她知道蒋涵只吃一种巧克力，可是一般的超市和杂货摊根本没有这种进口的牌子，于是提前了一周去三元桥逛了好几家进口食品店，终于找到了那种牌子的巧克力，其实来回打车的钱都够买好几盒费列罗了。
全部搞定！就等蒋涵来接自己了！
这时忽然有人来敲门，敲门声很短很硬，一听就知道是谁！
“又怎么了？”林夏不耐烦地开门，果然来的是白起。
“这是过去三个月的水电费账单。”
“怎么会？”林夏看了眼数字有点吃惊，“水费怎么这么多？你们是不是偷偷在房间里种菜了啊？”
“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请你看一下这张表格。”
林夏糊涂了，那张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有几列是日期，其他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是过去两个月我们每天用水的记录，你有没有发现其中的规律？”
“先等一下！你没发现咱们的对话有些不正常么？”林夏立刻暂停了谈话。
“哪里不正常？”白起有些疑惑。
“我觉得我在跟一个不正常的人对话……”林夏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人得有多么的变态，才会每天拿着小本去查水表啊！
“根据这份表格的记录，每隔几天我们的用水量就会迎来一个峰值，随后便恢复正常。”白起继续说，“那几天恰恰就是你每周回家的日子。”
“你是说家里费了这么多水，是因为我？”
“从你每次洗澡都要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情况，不难得出这个结论。”白起面无表情地指证。
“那你今天是来找我要水费么？”
“不，还是按照我们的规定，水电费我们两户均摊。”白起忽然沉下脸来，“但是，我想提醒你要节约用水，这个世界的资源已经很稀少了。”
平时也没见你有多环保啊！你小子——不！林夏，今天你不能发火！今天可是情人节啊！不能让白起这小子搅乱了自己的好心情！
“好的！”林夏脸上换了一个选美小姐们常见的标准笑容，“白大爷，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白起此时的眼神就像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面对白骨精一样，冷冷看了她两眼，转身下楼。
“白大爷慢走哟！有空常来哟！”林夏甜甜地说着，身子倚在门框上虚空挥舞着无形的手绢，颇有青楼名妓的风范。
“你……”白起忽然停住了，回头像在她脸上找苍蝇一样来回看着。
“小女子怎么了？”林夏抛了个媚眼过去。
“你今天的妆为什么这么淡？”白起出其不意地问。
“白起，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今天情人节，你一条光棍倍感孤单寂寞冷啊？”林夏诚恳地说，“刚才过来查水表，现在又关心我化什么妆，你今天不太正常！”
“我只是认为你之前的妆虽然艳俗，但是很适合你个人的气质。”白起说，“另外，情人节这种节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才艳俗呢！你们全家都艳俗！你们全小区都艳俗！”
林夏瞪了瞪他，蒋涵正好这时给她打电话，她赶紧换了个语气，甜甜地接电话。
“喂，亲爱的！你到哪里啦？”
白起摇了摇头，转身走下楼梯。
“丫头，我今天中午不能来接你了。”蒋涵在电话那头道歉，“爸爸妈妈安排了一个饭局，要和一位生意上有来往的叔叔见面。”
“可是今天是情人节啊！你叔叔不陪老婆么？”林夏有点傻眼，“我都跟笑笑她们说好了！大家一起带着男朋友去唱歌的！”
“他刚从国外回来，只有今天有时间。”蒋涵解释，“我去跟他们吃个饭就走，下午唱歌还赶得到。”
“好吧……”林夏无奈地放下电话，拎着包从白起身边走下楼。
那天天气很冷，天空也阴沉沉的。林夏出门时天空就已经飘小雪花了，只不过地面温度还高，落下来就化成了雪水。
她等了很久才打到车，等到了西单的KTV，笑笑和宿舍里其他的姑娘们都已经开唱了，她们当时的男朋友也都在。
“小夏，你家蒋大少呢？”
“他有事儿得过会儿才来。”林夏放下包，挂好了衣服，一看屋里大家都成双成对的，就她一个耍单帮，只好暂时坐在沙发的最边上。
这群女孩唱歌是分阶段性的，一开始大家随便点点，还在男朋友面前有点矜持，然后就开始渐渐群魔乱舞了，在笑笑开始无限点儿歌的时候进入高潮。
林夏一直坐在那里闷闷不乐，跟着唱了几首，开始玩手机，给蒋涵发短信。
“你在哪儿？丫头想你了……”
“怎么不回短信呐……”
“什么时候能到呀，没有你好无聊啊……”
过了很久，蒋涵终于回了一条。
“不方便，一会儿电话。”
“好吧……快来呀！”
林夏这才放下手机，跟大伙赔着笑脸。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对情侣都合唱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歌，笑笑的男朋友唱歌很好听，那首《屋顶》唱得很像周杰伦。
“小夏，你也跟着来嘛！你挑一首，让他跟你一起唱！”笑笑挽着男朋友的手说。
“不了吧……我跑调，别带走了他。”林夏推辞着，忽然感觉手机震了一下，低头看果然是蒋涵来的电话。
“我先去接个电话！”
她撇开笑笑和一屋子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丫头……我……”蒋涵吞吞吐吐的。
“你什么时候能到呀？一会我们就要散了，咱们不还定了晚上的饭店么？”
“我……我今天过不来了，爸妈安排我带那位叔叔去公司转转。”
林夏傻愣愣半天没说话……
“丫头？丫头，你在听么？”蒋涵赶紧解释，“你知道的，我现在还不能跟他们坦白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对我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对你的未来也是一样，懂了么？”
林夏还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