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杨戬站在摇晃的地铁车厢里，周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上班族。

 

　　现在是晚高峰，地铁十号线途径国贸等大型写字楼商圈，地铁里的人群能挤到站台之外去，车厢里更是拥挤。

 

　　除了在普通人眼中稍显杀马特一些的发型之外，杨戬仿佛和这些疲惫的上班族没有什么两样，木讷、沉默，像是罐装的沙丁鱼一样，而罐头盒就是这一列列满载的列车。

 

　　每天到这个时候，他都要坐地铁去领他第二天要做的工作，也就是那些需要被归档的文件。其实这些文件应该是由专人送到杨戬的地下室里才对，但上面号称要紧缩经费，所以让他每天自己去领。其实上面的经费未必真有那么紧张，杨戬真算是被彻底扔进冷衙门了。

 

　　北京城一共有三个天兵联络处，分布在城市的三个角落。就像警察局一样，每一个联络处都有自己管辖的区域，就像是三张巨大的网络似的，把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罩在其中。

 

　　因为这三个联络处都在地铁沿线，杨戬早已计划好了每天的行程，可以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穿越城市，省下不少时间。

 

　　地铁又到了一站，一个急着下车的女孩撞了杨戬一下。她撞上去的力量很大，但杨戬是什么体格，几乎是无意识地便把她的力量弹了回去。如果不是因为地铁里人太过拥挤，那个女孩肯定要被这一下弹飞。

 

　　女孩狠狠瞪了杨戬一眼，埋头钻了出去。

 

　　杨戬很不解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毕竟自己才是那个被撞的人，为什么她还要这么生气？

 

　　杨戬发现自己可能最近真的出了一些问题，因为他脑子里总是冒出诸如此类奇怪的问题。他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他的世界很简单，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问任何问题。但现在，他眼中的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混乱无序，每天脑子里都会出现无数的问号。不仅如此，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奇怪，食物吃进嘴里的味道发生了改变，仿佛生活里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一个样子，不再像从前那样简单。

 

　　这让他很苦恼，即便在深夜里也无法平静。他从不需要睡眠，但他很需要平静。

 

　　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生病了”吧？可是一个天兵是不该生病的……

 

　　杨戬没有再继续多想，弯下腰去收拾刚才被那个女孩撞散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装满了刚刚从那两个联络处里取到的文件，只差一个联络处，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他慢慢收拾着文件，周围的人仿佛看不到他一样，眼神里只有空洞和麻木。

 

　　其实就在杨戬离开第二联络处之后不久，那栋紧邻地铁十号线边缘的小楼就着火了。

 

　　这把火燃烧得很奇怪，因为是从楼顶开始着起来的，而那栋楼的天台上没有任何可燃的材料，十分诡异。人们很好奇地在外面围观，消防车被堵在路上迟迟没有到来，浓烟直冲天际，就像是一团黑色的龙卷风。在普通人的记忆中，那栋楼其实已经荒废很久了，但当时所有围观的人们都听到了里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如同暴风雨一样的枪声响了大概十分钟，然后开始变得零零碎碎，没过多久就完全寂静下来。

 

　　枪声停止后不久，从那栋楼的后门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从后巷转到前面围观的人群之中，蹭了蹭旁边一个大爷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

 

　　“这火烧得真热闹啊！”

 

　　大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个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摩擦着脸上的胡茬子，转身消失在人群之外。

 

　　与此同时，杨戬到过的第一个联络处，北京饭店的顶层也出现了一个莫名奇妙的来客。

 

　　其实这家酒店的经理都不清楚这一层楼是被谁包下来的，只知道每天会有一群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在这里进进出出，个个表情都十分严肃。人们都以为那里是什么跨国公司的北京办事处，而且那里门禁十分严格，连打扫房间的工作人员都不能上去，平时那一层的电梯都是锁着的，只有用专门的磁卡才能刷开。

 

　　可今天大堂经理却发现，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走进电梯之后，那架电梯却直接升到了顶层！

 

　　那个小哥之前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就感觉有些异样。因为他很少见到有快递员文身和扎耳钉的。那个小哥虽然穿着快递员的制服，帽檐压得很低，但依然能看到他那硕大的金属耳钉，还有脖子上隐约的文身！

 

　　经理本来想叫住那个小哥盘问两句，可那个年轻人头上的耳机声音特别大，离着很远都能听到震耳的摇滚乐，他根本没听见经理的呼唤，直接上了电梯。

 

　　结果那电梯就那么升到了顶层。经理当时以为电梯出现了故障，之前上面有过吩咐，绝对不容许打扰那一层的客人，于是经理赶紧拨通了顶层的电话。可当电话那端被拿起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啸，震得他浑身发麻，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那个快递小哥下楼的时候，大堂里所有人都晕倒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七扭八歪倒地的人群，扬长而去。临走之前，竟然还从大堂茶吧的柜台里偷了一块黄油蛋糕！

 

　　可惜这些事情，杨戬不可能知道，因为那个年轻人咬着蛋糕哼着歌出门的时候，他正在北四环边上另一栋大厦的电梯里发呆呢。

 

　　这是他最喜欢来的一个联络处，因为这栋大楼背面就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能从窗子里看到那一片喜人的绿色。杨戬之前从来没对什么森林公园产生过兴趣，但最近他开始慢慢喜欢上了那里，仿佛远眺着那一片片葱绿的植物，时间久了就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这恐怕也是他最近生活的一些改变吧。

 

　　他出神地望着观景电梯玻璃窗外的森林公园，暮色之下有稀稀疏疏的人正在跑步，他们沿着公园里铺设的塑胶跑道缓缓地移动着，远看就像是一只只小蚂蚁。窗外的风很柔和，树很绿，草很青，在那样的环境下慢跑，应该是一种享受吧？

 

　　他看得太出神了，连电梯里上来另一个乘客他都没有注意到。

 

　　“刚才在办事，不方便接电话。”那个人打着电话，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杨戬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太严重了，竟然已经错过了下电梯的机会。但是他不想让那个要下楼的人中间被自己耽误，于是选择了沉默，转头继续望着窗外的绿地。

 

　　跟他一起下到一层，再重新上来就好了。

 

　　“有事么？”那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很轻，很优雅，很平静。

 

　　“家里的葱哪去了？！”电话另一端的女孩嗓门却很大，连杨戬都能听清楚。

 

　　“昨天你烧烤用完了，忘记了？”

 

　　“哦……”女孩仿佛想起来，“那你回来的时候买两根吧，我做饭要用。”

 

　　“做饭？”

 

　　“我昨天就说了要做饭给你们吃啊！你们这一天都跑哪去了？”女孩的嗓门又大了起来。

 

　　“好吧……”那个年轻乘客依然平静优雅，“一会儿就回去。”

 

　　“啊！我的锅又着火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仿佛麻烦不小。那个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电梯到了一层，门开了，年轻人走了出去。

 

　　杨戬忽然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望着他的背影。那个背影纤长的男人正缓步走向不远处的玻璃门，步伐优雅得仿佛是骏马的盛装舞步。

 

　　杨戬心头猛地袭上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个背影他无比的熟悉，可偏偏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电梯门关上了，那个年轻人也从眼前消失了。

 

　　电梯再度上升，杨戬在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仿佛是在梦游一般，浑浑噩噩地走下电梯，又浑浑噩噩地走过走廊。可当他推开联络处房门的时候，他终于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来到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