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十三回 鸿爪雪泥何处觅 冰心铁胆两相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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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哪知道,牟一羽的“轻松”只是勉强装出来的。此际,他的脸色已是有点异乎寻常,而他的心头则要比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神情还要更沉重。
 
  因为他不但摸到了那人武功的底细,而且知道了那人是谁。
 
  那日在盘龙山上,他和那个蒙面人比过剑,也对过掌,那人的右掌有个特征,一般人都是中指最长的,而他则是中指粗短,中指和食指的长短,几乎不相上下。
 
  印在石壁上的这个掌印,也正是右掌,手指的特征和那个蒙面人完全一样。
 
  “他留下这个掌印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的行踪早已给他发现,他是有意让我知道他在此地,好令我知难而退?”牟一羽思疑不定,耳边又好像响起了那蒙面人的冷笑声了。
 
  西门燕赶过他的前头,说道:“别胡思乱想,咱们比比轻功。”
 
  牟一羽不想给她看破心事,振起精神,与她竞跑,两人展开轻功,你追我赶,不知不觉,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
 
  西门燕跑得正自兴起,忽见牟一羽的脚步慢了下来,西门燕道:“怎的你好像又提不起劲了,已经是第三次我赶过你啦!”
 
  话犹未了,只见牟一羽的脚步不但是慢了下来,而且是停止了。
 
  西门燕用不着问他原因,因为她也已经看见了。
 
  看见什么,看见前面的一块岩石写有两行字。
 
  是八个擘窠大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
 
  西门燕道:“看来又是那个人的杰作,一会儿留下掌印,一会儿留下字迹,也不知是搞什么鬼?”
 
  牟一羽苦笑道:“他是想吓阻咱们。”
 
  西门燕道:“你怕他吗?”
 
  牟一羽不说话,却又跑去仔细看那八个大字。
 
  西门燕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了,写这八字的功夫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了,你还要去琢磨什么?”
 
  牟一羽道:“这八个字可是写得当真不错。”
 
  西门燕道:“你又说你不喜欢附庸风雅。”
 
  牟一羽笑道:“咱们跑了一程,也该歇歇了。反正闲着没事,破例一次,附庸风雅,那也无妨。”
 
  这八个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是用剑在石壁上刻出米,“笔法”甚为特别,“若”字中间那撇撇得特别长,不字那一撇,却又撤得特别短,西门燕见他聚精会神观看,像呆了一般,不觉心中一动:“他一定不只是欣赏书法这样简单。”遂也上前观看。看了一会,不觉“咦”的一声。
 
  牟一羽道:“你看出了什么古怪?”
 
  西门燕道:“笔势好像剑势,莫非是藏着一路剑法?”
 
  牟一羽道:“看得出是哪一路剑法吗?”
 
  西门燕道:“看不出,你说给我听。”
 
  牟一羽道:“我也看不出来!只知是一路上乘剑法。”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不过,你我并非同门,你领悟到的剑法,我也不能勉强你告诉我,你不肯说,那就算了。”
 
  牟一羽强笑道:“别这样多疑好不好,走吧。”
 
  当然,这并不是西门燕的多疑。
 
  牟一羽那样说了她之后,自己心中也在苦笑:“只怕我才是当真患上了多疑病。”
 
  西门燕所料不差,牟一羽的确是已经看出了那路剑法的来历的。只不过他不肯说的原因,却不是如西门燕所猜想的那样而已。
 
  书法中所藏的剑法,也正就是蒙面人曾经用来对付他的那路剑法。
 
  而且他从笔势揣摸“剑势”,还有那蒙面人当日未曾使出来的新的变化,是更加凌厉的剑势,是能够克制他的剑势。
 
  如果说那掌印是第一次警告,这八个字就是更加明显的第二次警告了,他“若不回头”,只怕那蒙面人就不能像上次那样,再次对他手下留情了。
 
  而最令他恐惧的还不是那蒙面人的凌厉剑法,而是他怕整件事情牵连到他的父亲头上。
 
  是继续探查真相,还是就此放弃呢?又如果自己不去探查,给蓝玉京探查出来,会不会对他的父亲更加不利呢?
 
  牟一羽患得患失,那种惶惑的神情不觉在脸上流露出来。
 
  西门燕好像知道他的心事,说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说出来我怕你骂我多疑。”
 
  牟一羽心头一跳,道:“你尽管说吧。”
 
  西门燕道:“你好像有点害怕和我到乌鲨镇?”
 
  牟一羽道:“你猜对了,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原故害怕。”
 
  西门燕道:“是为了我?”
 
  牟一羽点了点头,说道:“此行只怕有点风险,不如你先回去,要是我找到了你的表哥,我会叫他回去的。”
 
  西门燕笑道:“他会听你的话?再说,是我要找表哥,有风险我也应该承担,岂能让你来替代我。”
 
  牟一羽道:“我早已说过,我是为了我们武当派来找蓝玉京回去的,并非只为帮你的忙。”
 
  西门燕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脾气?”
 
  幸一羽道:“你聪明、大胆、任性、慷慨、自私……哼,你笑什么,我可不是自相矛盾,你好的时候。什么都可以送给人家,坏的时候、什么都要别人迁就你。”
 
  西门燕笑道:“你倒好像比我的表哥还懂得我,但你说的不够齐全,我替你多加一项吧,我是不愿轻易领人家的情的。我自忖能够报答人家的话我才领,若是恩情太大,我报答不了,你猜我会怎样?”
 
  牟一羽顺着她的口气造:“那当然是不领了。”
 
  西门燕笑道:“非也,非也,倘若他的那份人情是我必须得到的,我报答不了,就唯有把他杀掉。所以你非得让我与你同去不可,否则我欠你的人情就是我报答不起的了。”
 
  牟一羽情知难以阻止她,笑道:“恩怨是可以相抵的。你怕报答不了。我会找件事害你,那不就抵消了。”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你会害我。”
 
  牟一羽道:“那可说不定啊。”忽地叹了口气:“人间的恩怨,有时也实在难言。谁也不敢担保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西门燕道:“你今天怎的好像特别多愁善感。嗯,但我仔细想来,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她想起表哥.出了一会神,笑道:“别说疯话了,赶快去打听蓝玉京的消息才是正经。”
 
  碧空如洗,沙软潮平,海鸟高翔,渔舟出没,乌鲨河的名字或者予人以恐怖之感,但风光却确实迷人。它并不是一条大河,但因与北海连接,霖雨季节,河水流入海中,旱季水枯,海水倒灌入河,一年四季,差不多都可以保持同一水位,而且河岸婉蜒,三面有山环绕,形成了一个良好的港湾,也是周围十几个渔村赖以为生的渔港。
 
  在乌鲨河的岸边,未到渔舟唱晚的时候,本来是很少行人的,此时却有一老一少同行,而且老的还是一个和尚。显然是来自异乡的客人。
 
  这两个异乡的客人,不用说就是慧可和蓝玉京了。
 
  蓝玉京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之中,心情却是非常混乱。他是刚刚从一场“混乱”的打斗中逃出来的。
 
  他越想越是莫名其妙,忍不住说道:“倘若只碰上一个疯子,那还不算稀奇,但总不会许多人都是疯子吧?”
 
  慧可笑道:“他们当然不是疯子,他们是鱼行的打手。而且好像还不是寻常的打手。”
 
  蓝玉京道:“我知道,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其中有几个武功还相当不错呢。倘若是我刚刚下山的时候、碰上这场围攻,只怕还未必能够安然脱身呢。但这正就是我百思莫解的地方。我是从未到过乌鲨镇的,为什么他们一见到我就要打我,而且出手之狠,竟然好像要把我置之死地?”
 
  慧可道:“事必有因,你想想,当时可曾听到什么怪话?”
 
  蓝玉京瞿然一省,说道:“我好像听得有人在说,好像,好像,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像什么人?”
 
  慧可沉吟半晌,说道:“恐怕也只能作这样解释了。”
 
  蓝玉京道:“但还是解释不通,即使我是像他们的一个仇人,他们也没有要把我置之死地的道理。”
 
  慧可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寻根究底?”
 
  蓝玉京道:“大师有法子查出根由?”
 
  慧可道:“我们乡下有句俗语:糊涂是福。有时太过明白,反而自招烦恼,我看你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慧可通晓佛理,但对少年人的心理却是了解不深,他这么一说,蓝玉京越发想要知道了。
 
  蓝玉京道:“慧可大师,记得你曾说过,少年时候,你曾喜欢一个女子,不知怎的,那个女子突然对你冷淡下来,你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要去当面问她问个明白。”
 
  慧可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七个晚上睡不着觉,实在撑不住,到了第八天只好跑去问她。嗯,那时我还年轻,一个俗子凡夫,自是难免有贪、嗔、痴的俗念。现在想来也觉好笑。佛经有云:要斩无明、断执著,方能起智慧,证真如。无明就是贪、嗔、痴……”
 
  蓝玉京耐心听他说了一段佛经,道:“如此说来,你这少年之事,是在你做了和尚以后,才觉得可笑的。”
 
  慧可适:“不错,是在做了许多年和尚之后,方始觉悟少年时候的虚妄的。咦,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必绕弯子了,明白说出来吧。”
 
  蓝玉京笑道:“第一,我一天和尚也没做过;第二,我比你当时还更年轻,事情虽有不问,心里藏不着闷葫芦则是一样。我挨了人家的打,也打了人家。这个闷葫芦若不打开,我只怕最少也得三个晚上睡不着觉。”
 
  慧可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也还是要查究根由,好在我亦已料到你不肯罢休,早就藏下一个伏着。你随我来吧。”
 
  蓝玉京好奇之心大起,问道:“什么伏着?”
 
  慧可一面走,一面说道:“你和那些人打架的时候,我也曾经被人袭击,那人故意撞在我的身上,一个肘锤打我的愈气穴。我一看他的手法,就知他是长白派的弟子,他当然打不着我。我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并且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即飞逃了。这人的武功其实不差,若不是我和他说了这句话,他恐怕还要和我打下去呢。”
 
  那人一出手。慧可就知他的门派,蓝玉京好生佩服,问道:“你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慧可谓:“我说的是:三煞掌你未练过也该知道吧,性命在你自己手上,你好自为之。”
 
  蓝玉京道:“三煞掌是什么武功?为何他又要马上逃跑?”
 
  慧可道:“三煞掌就是他们长白派的本门武功,是一种颇为厉害的毒掌功夫,但必须在他的本门的内外功夫都已练到大成之后,方始能够开始练的。所以我敢断定他没练过。”
 
  蓝玉京诧道:“大师,你练过长白派的武功?”
 
  慧可笑道:“我当然没练过,这种邪派功夫也值不得我练。三煞功能令人骨头软化以至死亡,中掌之后,体内有虫行蚁走的感觉,我在他背上那轻轻一拍,也可以令他有这种感觉。在他背上留下的掌印也是和三煞功一样。不过我的却是个冒牌货,用的还是我本门的内功。”
 
  蓝玉京笑道:“你和他开这玩笑,真是妙极。但我还是不懂你这‘伏着’的妙用。”
 
  慧可道:“这是长白派的毒掌功夫,他虽没有练过,但料想他是应该知道医这毒伤的方法的。方法是用一种药草泡在沸水之中沐浴,每日三次,接连七天,方能解毒,这种药草,恰好是这个地方的特产,在山上随时都可以采集一大堆。这个人现在一定已经是在家中浸在药草泡的热汤中了。”
 
  蓝玉京恍然大悟,说道:“咱们现在就去找这个人?”
 
  慧可道:“不错,这个人是那班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一个,说不定还是头子,找到了他,就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原因了。”
 
  蓝玉京道:“一定能够找到他么?”
 
  慧可道:“这药草是有一种特殊的浓烈气昧的。在家中煎药,门外的人都可以闻到。这人逃出乌鲨镇,马鲨镇外,只有这里有十多家人家,我想该不至于难找吧。”
 
  蓝玉京道:“不错,这里是距离乌鲨镇最近的有人家居之处,但怎知他不是住在更远的山村?”
 
  慧可道:“少年人应该多用脑筋,你自己再仔细想想。”
 
  蓝玉京人甚聪明,一想便即省悟,笑道:“不错,他若是住在远处,只怕未跑到家门,毒已发作,他当时也就不会匆匆逃跑,而是宁愿不顾颜面向你求治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他们在这个渔村走了一圈,慧可就在一家人家的附近闻到了这种药草味了。这家人家是孤零零的独自在山边的人家。
 
  慧可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个人看见是他,吃了一惊,扑上前来,慧可大袖一展,登时就封了他们的穴道,他们只叫出了“大哥”二字,底下的话已是像他们的穴道一样被封看了。
 
  那“大哥”喝道:“什么人?”慧可笑道:“别慌,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
 
  说话之间,慧可已经跨进内院,踢开一间房门。蓝玉京跟着他进去。
 
  只见房中热气腾腾,原来有个大铁桶装在搭好的铁架上,下面火光融融,烧得止旺,桶中盛满水;水已沸腾,大铁桶里有个人,只露出头部,正是昨天偷袭慧可的那个家伙。
 
  那人吓得变了面色,说道:“我用不着你救命,如果你不是要来拿我消遣,请你出去!”
 
  慧可道:“这药草解不了你的毒的,你体中的异感。有没有减轻?哼,恐怕是反而加重了吧?”
 
  那人浸在药草泡的热水中已经有两个时辰,体内的虫行蚁走感觉的确是并没减轻。反而加重,他本来已有怀疑,恐怕解毒之法不对,听得慧可这么一说,更加着慌了。
 
  慧可缓缓说道:“你若不信,可以吸一口气试试,心口是不是胀闷难当?”
 
  那人一试,大惊说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使我们长白派的三煞功?”
 
  慧可说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我练的三煞功和你们掌门人练的不同,比他最少厉害十倍,只有我的秘方才能救命,信不信由你!”
 
  到了此时,那人还焉敢不信,连忙说道:“请、请大师救命!”
 
  慧可说道:“救命不难,但我也不能平自救你的性命。我是要收诊金的。”
 
  那人道:“大师尽管说,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你!”
 
  慧可道:“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回答三句话。”
 
  那人似乎颇为惊异,道:“三句话?”
 
  慧可道:“不错,我要你老老实实回答。你若说谎,我也就只能给你假药。”
 
  那人道:“我怎敢欺骗大师?”
 
  慧可道:“我谅你也不敢。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一听就听得出来。”
 
  他开始发问:“我知道你是在此处长大的本地人,我问你,有没有外地人曾经在乌鲨镇住过?”
 
  那人想了一想,说道:“大约十多年前,有一对年轻夫妇在乌鲨镇住过。”
 
  慧可适:“说清楚点,到底是十几年?那对夫妻姓甚名谁?”
 
  那人似是在心中盘算,过一会方始回答。
 
  “这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那对年轻夫妇,丈夫姓耿,名字颇为古怪,叫做‘行二’;妻子姓什么,我不知道。只有一次偶然听到她的丈夫叫她做燕妹。想必她的名字中有个‘燕’字,这对年轻夫妇在乌鲨镇似乎还未住满一年,忽然就不见了。”那人说道。
 
  蓝玉京初时以为慧可盘问此人口供,当然离不开今日之事,按照他的想法,首先应该盘问的是:为什么乌鲨镇那班人与他素不相识,却一见他就要群起围殴,甚至竟要将他置之死地?不料慧可不问眼前之事,却从十七年前的一对异乡人问起。
 
  他本来是甚感奇怪的,但听了这人的回答之后,却是不禁心中一动,仿佛如有所悟了。
 
  他想起了那次和东方亮同行,在途中碰上了青蜂常五娘,常五娘称他为“姓耿的这小子”。他分明姓蓝,常五娘竟然把他的姓改了。这是什么原故呢?
 
  他又想起了慧可曾经告诉他的,有关中州大侠何其武的事,义父从来没有与他提过自己的俗家来历,他是从慧可口中方始知道的,何其武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叫戈振军,就是他现在的义父,二弟子叫耿京士,还有一个女儿叫何玉燕。何其武父女和耿京士都是在十七年前莫名其妙的死亡!
 
  这刹那间,蓝玉京不觉心中乱成一片。他定了定神,暗自想道:“那个叫耿行二的年轻丈夫,莫非就是耿京士?他在何其武的门下是排行第二的。他的妻子名字之中有个‘燕’字,那不是何玉燕还能是谁?慧可大师从这对夫妇的身上问起,是不是我和这对夫妇也有着什么关系呢?”
 
  心念未己,只听得慧可已经在向第二个问题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七星剑客是什么时候?”
 
  蓝玉京不觉又是一怔,慧可怎的知道这个人曾经见过七星剑客?而且不仅见过一次?
 
  慧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缓缓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七星剑客虽然不是住在马鲨镇,但他来乌鲨镇一定不止一次。而且在十七年前,当那对夫妇在乌鲨镇住的时候,他一定也曾来过!”这话表面上是问那个人,实际也是说给蓝玉京听的。
 
  “大师说得不错,七星剑客在这十多年当中,大概亦已来过四五次了。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九月。日子则记不清楚了。”那人说道。
 
  蓝玉京不禁又是心头一动,去年九月,岂不正是他的义父前往辽东的时候?义父是不是就在乌鲨镇碰上七星剑客?耿京士是义父的俗家师弟,十七年前在乌鲨镇上住过,那一年七星剑客也曾在乌鲨镇出现,这三件事情是否有关连呢?
 
  慧可点了点头,说道:“最后问你一件事情,据我听知七星剑有个儿子,但已是改名换姓的。你告诉我,他这儿子现在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着他?”
 
  那人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慧可喝道:“什么这个那个,要性命的快说!”
 
  就在此时,忽听得尖锐异常的音响,落在行家耳朵,一听就知是暗器破空之声。
 
  慧可的反应已经是迅速之极,大袖一展,打落了两枚透骨钉。但第三枚透骨钉还是打着了那个人。不是透骨而是穿喉!一缕鲜血射出来,铁桶里的沸水染红一片。
 
  慧可喝道:“有胆杀人灭口,却没胆见我么?”大喝声中,身形己象一枝箭似得从窗口射出去。蓝玉京看那桶中人,早已死了。
 
  蓝玉京惊魂稍定,想起那暗器的来势之迅猛,心中犹有余悸,“好在有慧可大师在劳,倘若这三枚透骨钉是朝我打来,只怕我的身上也要添上了三个透明的窟窿!”
 
  慧可回来了,蓝玉京正想问他,他已在苦笑说道:“追不上!这人的武功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他的衣袖被打穿了两个孔,对别人来说,被铁钉穿过衣袖,不算稀奇。对他来说,却已是足够令他震惊。因为他是用上了铁袖功的。对方若是武功稍弱,纵然是用刀剑,碰上他的衣袖,怕也会断折。
 
  蓝玉京道:“外面还有两个人,不知……”
 
  慧可道:“只怕也早已送命了,姑且去看一看吧。”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两个人的身上并没受伤,但已是没有呼吸,
 
  慧可察视过后,忽地说道:“你们武当派的太极掌力,是不是可以置人于死而身上不带伤痕?”
 
  蓝玉京道:“若然到炉火纯青境界,确实可以如你所说那样,啊,我想起来了!”
 
  慧可道:“想起什么?”
 
  蓝玉京道:“十七年前,我们武当派的一位长老也是被人暗算身亡的。”
 
  慧可道:“被害的是武当派当时的首座长老无极道长,这件事我知道,只不知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蓝玉京道:“我倒听得师祖说过一他的身上也是没有伤痕。”
 
  慧可道:“这就有点奇怪了。据我所知,无极道长的内功造诣之深仅在无相真人之下;当年的武当派三个长老,论剑法是无色道长最高,论掌力之强则以他第一。即使他是被人暗算,在武当门下,料想也没有能用掌力将他击毙,除非是无相真人。但当然决不可能是无相真人,而且无相真人当时根本就是在武当山上的。”
 
  蓝玉京道:“致他于死的未必就是太极掌力。”
 
  慧可瞿然一省,说道:“这是无相真人说的吗?他断定不是太极掌力?”
 
  蓝玉京道:“师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还有待查明,不过无量长老却认为是太极掌力无疑。”
 
  慧可道:“哦,当时无量长老在场?”
 
  蓝玉京道:“这件事本来是无量长老与师祖在谈论的,那天我在师租的云房练内功。无意中听见他们谈论。”
 
  慧可道:“无量长老何以敢说得那样确实?”
 
  蓝玉京道:“他说同门的掌力虽然没人能胜过无极长老,但别支的武当弟子那就难保没人比他更强了。据说许多年之前,是曾有一个武当弟子学成后绝技之后便行失踪,跑到塞外去隐姓埋名,并且有了传人的。
 
  但这件事究竟如何,却也没有人知道清楚。因为在那人失踪之后,武当的同门就没人见过他了,一切都只是传说。而且过了将近百年之久,也没人发现塞外的别派传人。”
 
  慧可道:“即便有,暗算无极长老的那个人,他的太极掌力也决不会在无极长老之上。”
 
  蓝玉京道:“你怎么知道?”
 
  慧可道:“你这一问,我很难解释。我只能说,我自信决不会判断错误。”
 
  蓝玉京十分聪明,心里想道:“慧可大师一定还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很可能是师祖和几位长老都未知道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和我说罢了。”当下问道:“那么,眼前这两个人大概应该可以断定是被太极掌力击毙的吧?”
 
  慧可道:“不错,咱们是扯得远了。不过,我有个怀疑,杀害这两个人的凶手就是十七年前暗算无极道长的那个凶手。”
 
  蓝玉京喜道:“那你赶快想法子查出这个凶手是谁吧。”
 
  慧可忽道:“你已经练过太极掌吧?”
 
  蓝玉京道:“练是练过,但功力尚浅。”
 
  慧可道:“你打我一掌试试,要用全力!”
 
  蓝玉京吃一惊道:“晚辈不敢。”
 
  慧可笑道:“你尽管放胆打,打伤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蓝玉京听他一说,这才省起,慧可的内功远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又怎能将他打伤。当下吸一口气,蓄劲发力,一掌打在慧可背心。这一掌用了全力,慧可虽然没有受伤,身形却也不禁晃了两晃。原来这几个月来。蓝玉京的剑法大进,连带内功也大进了,他自己却尚未知道。
 
  慧可道:“很好,太极掌力的柔劲之妙我已经领略了。你等我一会儿。”说罢,提起一具尸体,走进房间。
 
  蓝玉京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只见慧可空手走了出来.说道:“我的所料果然不差。那个人是练成了本门绝技之后方始投入武当门下的,所以他的太极掌力并不精纯。”
 
  蓝玉京道:“你怎的知道得这样清楚?”
 
  慧可道:“我已经把那具尸体剖开察看过了,我是怕你害怕,所以不让你在旁。若然是精纯的太极掌刀,死者的心脏是会保持完整的。那人的心脏却是裂开,还有两根肋骨也被掌力震得松化变形,若非剖开来看,就看不出未。”
 
  蓝玉京道:“凶手本来是哪个门派的?”
 
  慧可道:“长白山派有两门非常厉害的功夫。其一是三煞功,另一门是风雷掌,被风雷掌击毙,表面也没有伤痕,但五脏六腑必然碎裂。看来这个凶手是把两种掌力练得合而为一,太极掌的造诣或许不及无极长老,但也走甚为高深的了。”
 
  蓝玉京道:“如此说来,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岂个是死在他向门之手?”
 
  慧可道:“他要杀人火口,也顾不得什么同门不同门了。啊,我明白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令得蓝玉京怔了一怔,问道:“大师明曰了什么?”
 
  慧可道:“去年你的师父是不是曾经派人到盘龙山去发掘无极长老的骸骨?”
 
  蓝玉京道:“不错,师祖是要把他的遗骸迁回本山安莽。受命前往发掘的人就是我的大师伯不戒,可惜大师伯就因此事在盘龙山被一个蒙面人打伤,一回到武当山就伤重而死了,那蒙面人……”
 
  慧可道:“目前我还未能断定那个蒙面人是否就是刚才那个蒙面人,不过,有一点我倒是以断定了。”
 
  蓝玉京道:“是哪一点?”
 
  慧可道:“你的师祖是以迁葬为名,其实是想从无极的遗骸中推究他当年的死因,亦即是要揭开凶手是否武当弟子之谜。嗯,若是给他查出那凶手乃是带艺技师……”他顿了一顿,没说下去,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难解的疑团。
 
  蓝玉京不知他的心思,叹道:“可惜就在不戒师伯身亡的那天师祖得了重病,没几天也死了。他哪里还有精神追究死因。大师咱们现在怎么办?”此时大色已是将近入黑了。
 
  慧可道:“这里自是不宜久留,我和你先出去再说。”
 
  他和蓝玉京走上附近的山头。拿出干粮,说道:“你先吃饱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
 
  蓝玉京道:“干么就要睡觉?”
 
  慧可道:“不养好精神,怎能办事?”
 
  蓝玉京喜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慧可道:“别心急,也别要老是挂着这件事儿,到了可以动身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蓝玉京笑道:“要养足精神,倒也用不着睡觉。”当下盘膝而坐,按师祖传给他的内功心法,做起吐纳功夫。行功片刻.已是进入忘我境界,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他做了三遍吐纳功夫,抬头一看,月亮已近中天。慧可道:“好,你已经练功完毕,咱们也可以走了。”
 
  蓝玉京道:“去那里。”
 
  慧可道:“乌鲨镇!”
 
  蓝玉京怔了一怔,顿然省悟,说道:“对,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这样快就会重来,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慧可道:“你可得做些准备功夫。”把需要他准备做的事情一一对他交代之后,两人便即展开轻功,重返乌鲨镇。他们要探查的目标,不用说就是镇上那间鱼行了。
 
  那间鱼行,规模颇大,前面是做买卖的庄口,后面是住宅,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隔在中间。
 
  慧可与蓝玉京在半夜时分,施展上乘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内院。只见一条曲折的万字走廊尽头,有座楼房,房中有灯光透出纱窗。那纱窗也是半掩的。两人走到走廊尽,飞身跳上廊檐,廊檐的凹槽,恰好可以给他们藏躲身形。
 
  只见一个身形已发胖的中年人坐在中间,一个身材高瘦的老汉和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站在他的左右。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原来那个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封信。看罢,把信搁在桌上,说道:“这封信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吧?”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我怕别人起疑,可不敢到他的公馆找他。但这封信是他的长随交给我的,料想不会有假。金老板,你是不是觉得笔迹可疑?”原来那个中年人正是乌鲨镇的大渔霸金鼎和。但他的身份还不只渔霸这样简单。金鼎和道:“十多年前,他是在这里帮我记帐的。我当然见过他的字迹,不过,他的帐簿,我也是偶然翻翻而已,年深月久,我都已模糊了。”
 
  那老者道:“这个容易,叫帐房的老廖把当年的帐簿送来,咱们可以马上查对笔迹。”
 
  金鼎和道:“暂时不用。说实在话,我不是疑心笔迹,是觉得有点奇怪。”
 
  那汉子道:“什么奇怪。”
 
  金鼎和道:“奇怪他的消息怎的这样灵通?”
 
  那汉子道:“老和尚和那小子是从南方来的,少说也得走半个月以上才能来到乌鲨镇,他在京中任职,做的又是……”
 
  金鼎和瞪他一眼,说道:“他做的什么官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出来。哼,你一向精明能干,今天怎么这样糊涂?”
 
  那汉子赔笑道:“我懂得不可泄漏他的秘密,但这屋子里只有……”
 
  金鼎和道:“在这里即使无须顾虑隔墙有耳,也得养成习惯。”那汉子应了个“是”字。金鼎和才道:“好,你说下去。”
 
  那汉子续道:“半个月的时间,以他目前的地位,自是各处都有耳目替他打听。和尚和那小子一离开断魂谷向北行,只怕就有人快马入京向他报信了。”
 
  金鼎和道:“他的耳目灵通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嗯,这封信你们看过没有?”
 
  那老汉忙道:“我怎敢私自拆阅?”
 
  金鼎和道:“你们拿去看看。”
 
  过了一会,只听得金鼎和缓缓说道:“我想不透的就是,为什么他要咱们千万不可伤了那小子的性命?”
 
  金鼎和口中说的“那个小子”当然是指篮玉京无疑。蓝玉京听了,不觉心头一跳。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问题,因何金鼎和这班人要伤他的性命?那个要保全他的性命的人又是谁?
 
  金鼎和并没有替他解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发了一声苦笑,接下去说那道:“要是这封信来早一天.咱们倒是不用丧失几位弟兄了。”
 
  那汉子道:“但也幸亏如此,否则那小子若是丧在咱们手上,即使咱们可以推说他的信来迟一天,只怕也是难免要受他的怪责。”
 
  金鼎和哼了一声,说道:“他现在是抖起来了,但当年若不是我替他引进,他又焉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