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就在那里第13章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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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乐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声浪,骆绎冲回房间,进了门却骤然刹停。

屋里亮着灯,空荡荡,静悄悄。

骆绎立在灯光下,急促地喘着气。

周遥不在。床单有被人弄乱的痕迹。可对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人绑走。

难道是他弄错;或是周遥等不及,先跑出去玩了?

骆绎掏出手机准备给姜鹏打电话,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不对。灯没关。

周遥没有离开,就在这个房间里。

地毯上滑过一丝阴影,身后光线变了一变,音乐声也小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门后躲了人!

骆绎立即回头,两人握着长匕首朝他刺来!

瘦的那个速度极快,骆绎避之不及,瞬间向后躺倒在床上一个打滚,眼光却扫过墙边紧闭的衣柜。

周遥藏起来了!

他滚到对面站起,瘦子踩着床紧追过去,一刀直劈骆绎喉咙。骆绎扯过床边衣帽架上的大衣,架子倒下,刀刃刺裂风衣,冲向骆绎鼻尖。

骆绎揪住风衣,迅速缠绕对方胳膊,风衣裹住刀刃和手臂,骆绎趁机一脚猛踹对方心窝,后者倒进床里,架子顶端缠着风衣,一同倒向床去。

另一壮汉已挥刀刺来,床边空间狭窄,骆绎无法施展,堪堪抓住衣帽架挡过一刀。

刀刃擦铁架而过,发出刺耳声响。

床上的瘦子拉住衣帽架另一头,奋力夺过,替壮汉扫清障碍。

骆绎无处可躲,迎着刀口朝对方胸膛撞上去!尖刀擦过骆绎脖子,他狠力握紧壮汉手腕,把对方冲撞出床边走廊,撞到墙壁上轰然一响,

骆绎额冒青筋,朝墙那头喊:“陆叙!!”

骆绎制着壮汉手腕,想松他手里的刀,然而对手力气极大,两人焦灼对抗,谁也占不了上风。

“陆叙!!!”骆绎暴吼。

可墙那头没有任何动静,姜鹏的人都在几百米开外的村子里。外头摇滚声喧天。所有人都在狂欢,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

瘦个子撕开束手的衣物,握刀下床,骆绎双手被壮汉牵制,猛地转身躲开瘦子刀刃,又是机敏一脚把他踹回床上。没想壮汉抓住空当,膝盖顶向骆绎后腰,骆绎冷汗直冒,奋力抵住壮汉再度将他撞回墙上死死压制。

“陆叙!!!”

没有回应。骆绎暗叫不好。周遥没逃出去,就躲在那紧闭的衣柜里。

瘦个子察觉他目光所向,朝衣柜攻击。

“周遥!”骆绎松开对壮汉的钳制,朝瘦子追去。

可来不及了。

瘦子速度飞快,猴子般窜到衣柜前,长长的匕首刺进衣柜。

“周遥!”

骆绎的心猛然一沉,忘顾身后,被紧追上来的壮汉划破后背,鲜血流出。骆绎全然不顾,抓住衣帽架挥向瘦子的头。

瘦子应声倒地,而身后壮汉第二刀刺上骆绎腹侧,骆绎咬牙,转身拿衣帽架将其掀翻。

骆绎扑到衣柜边拉开破洞的柜门:“周遥!”

柜子里衣服晃晃荡荡,没人。

骆绎心一落,突又悬起,难道周遥已经被抓?!

瘦子从地上跳起再度攻击,骆绎正恼火,接住他手,单掌一劈,匕首落地。这边还难解难分,壮汉又袭来。骆绎一脚猛踢瘦子肩膀,同时抓住他胳膊狠命一扯,肩膀咔擦脱臼。瘦子惨叫。

骆绎扔开他,转身迎战壮汉,翻滚中却被壮汉抢得先机摁倒在地,尖刀直直插向他的眼睛。

骆绎死死握紧刀刃,鲜血沿虎口流下。壮汉压在他胸口,卯足了劲,眼看刀尖一寸寸往下,渐近骆绎眼睫。

千钧一发之际,床底下突然伸出一只小手,抓住那壮汉的腿脚猛地往床底一扯,下一秒,刀刃刺破裤子和皮肤。

“啊!!”壮汉惨叫松手。骆绎立即收腿,双脚猛踹壮汉胸口。这一踢,势大力沉。壮汉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床底下窸窸窣窣,很快,周遥从床的另一边爬出来,满头的灰,脸还是红扑扑的:“骆老板你没事吧?”

骆绎紧盯着她,一下一下地喘着气。

周遥酒劲儿还没散,脑袋歪了歪,道:“你刚才急什么呀?我怎么可能躲柜子里?门一拉开就没地儿逃了,床底下还有三面呢。”

骆绎担心了她一路,又被她呛,脸色不好,见瘦子冲过来,转身一个扫腿把人撂倒,扭头看周遥,厉声训斥:

“人来了就往外头跑,你往床底下躲什么?!”

周遥冤枉极了,立马朝他吼回去:“我得看清楚对方是干嘛的,人家来杀你,你不弄明白,下次又稀里糊涂被杀啊你这笨蛋!”

骆绎眉心抖了一抖。

“瞪我干嘛?刚要不是我躲床底下,你眼珠子都没啦!”

骆绎咬了咬牙,他俩还真没考虑到一处。还欲说什么,那壮汉又爬起来,骆绎烦不胜烦,没等对方起身,一个爆脚踹他脸上,将人踢出去好几米。

“你干嘛往我这边踢?!”周遥吓得尖叫,慌忙踩上床,蹬蹬瞪跑到他这边来躲他身后,又探出个脑袋看。刚才跟他顶嘴的气势一下全无。

见她慌慌张张往自己身后躲,骆绎心里压抑的火气顺了少许。

周遥又递上前一把刀,正是瘦子的那把:“刚掉地上,我赶紧抢来了,喏,给你当武器。他们两个打你一个,还拿刀,你太吃亏了。”

那刀把上还缠着一个零食包装袋,连怕污染指纹都考虑到了。

骆绎接过刀来,看她一眼,心头简直复杂难言。这丫头片子机敏得很,他担心她纯属多余。

壮汉和瘦子十分耐打,很快又站起来,并没有要罢手的打算。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屋内四人同时一愣,骆绎和周遥靠窗,另两人靠近门廊。

周遥猛地想到燕琳,立即拉了拉骆绎的袖子,骆绎一见她眼神就明白了,立刻冲门口喊:“来贼了!”

可那两人已上前拉开房门。骆绎飞一般冲去。

燕琳站在门口,见到开门之人,双目大睁。

眼见壮汉即将掐住燕琳脖子,忽听一声暴喝:“闪开!”

燕琳立即闪到一侧,骆绎跃起一脚踢向壮汉后脑勺,后者哐当扑倒在走廊。瘦个儿也被骆绎一拳击中脸颊揍飞。

骆绎喘一口气了,看一眼门边的燕琳。女人悠悠笑着,邀功似的:“我反应够快吧。”

周遥愣愣看着他们俩,燕琳轻轻一闪,便与骆绎非同一般地配合无间。

骆绎并没心思理会燕琳,来的人他必须抓活的给陆叙,要是让对方抓到人质当盾牌顺利逃走,他就功亏一篑了。

“这么急着来救我,谢谢喽——”燕琳正要往里屋走,骆绎冷声:“回你房间去!”

他表情冷硬,一字一句:“我现在没工夫跟你扯。”

燕琳不可置信看他,转眼看见立在屋内的周遥。

骆绎回头喊周遥:“拿绳子。”

周遥:“绳子?”

“书桌底下。”

周遥凑过去,果然一捆麻绳,是骆绎特意准备的。周遥赶紧抱去给他捆人,她还没跑到门口,走廊另一头窜出来六七个大汉。

骆绎一怔,暗骂真他妈的没完没了。屋外那两个没工夫管了,他把燕琳扯进门廊,迅速锁上房门。

周遥抱着麻绳迎面撞上他俩。

骆绎一手拎住周遥胳膊,一手揪住燕琳袖子,冷着脸快步走到窗前,命令:“翻出去!”

“哦。”周遥不问缘由就往窗台上爬,骆绎握住她腰和腿根往上抬,周遥轻松上了窗台,没控制住惯性一个前倾。

“小心!”骆绎话音没落,周遥哐当一声砸到墙根下,她迅速爬起来仰头望他,眼睛晶晶亮:“不疼。”

骆绎一步跳上窗台,一边摁手机,一边弯腰拉燕琳手腕,燕琳手一缩,抓紧他手心。

门上响起踹门声。骆绎立即把她提上窗台,跳了下去。

“往后山走!”他不能回客栈,这群人里他必须抓到一两个来盘问。

骆绎倍感棘手,如果此刻他一个人,还能和对方拼一拼,可身旁两个女人,束手束脚。

三人刚跑上山,那群人就从窗子里追了过来。

骆绎深知这样下去迟早被追到,不如放手一搏,他对这片地形熟悉,趁对手没追来之前,把两人藏在一个隐秘的灌木丛里。

两人刚藏好,后头的人就提刀追了上来。

所幸周遥给他抢来的那把长匕首没落下,骆绎勉强能应付对方砍来的刀刃。然而对方人多,各个都带了武器,骆绎再大本事也只能勉强防身。

加之他已经熬过一番苦斗,身上又有伤口,渐渐露出劣势,突然,他手臂被人割了一刀。

周遥心头一惊,捂住口鼻,不禁浑身发抖,却又迅速观察周围地形。到了这种时刻,燕琳也不见得多冷静,毕竟担心,脸都白了,竟无意识摸了烟含在嘴里。

周遥听见身边动静,扭头就把她嘴里的烟拔下来。燕琳冷眼看过来,不想周遥更是怒目瞪她,低声斥道:“你想把人引过来吗?”

燕琳理亏失言,抿紧嘴唇。

山林里月色清朗,不远处客栈里的人们依旧在狂欢。户外寒冷刺骨,周遥却急得热汗直流,再这么下去,骆绎恐怕更加危险。

一声声清脆的刀刃碰撞声仿佛能割裂她的神经。

周遥起身就要往外跑。

燕琳冷冷制止:“别去添乱。”

“你才添乱。”周遥早对她不满,正好泻火,“你从头到尾都添乱!要不是你跑来,那两人早解决了。”

燕琳脸色变得难看,似乎没料到她竟敢驳斥自己,她冷笑一声:“小姑娘别犯蠢。让他分心,情况只会更糟。我拜托你别拖后腿。这时候你最好冷静,相信他能处理!”

“冷静?”周遥被她的训斥气得笑出一声,当即反问,“冷静能变成帮手来?呵,一把刀都变不了。”

周遥懒得再理她,翻了个白眼,抱着绳子跑了。

燕琳嘴角一抽,捏碎了手里的烟。她冷眼坐看周遥把已经糟糕的局势搅得更乱——然而,周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突然传来她的声音:“骆老板小心左边!”

燕琳惊讶看过去,就见她站在山坡下的矮灌木后,双手张在嘴前:“骆老板小心后边!”

燕琳无语至极,暗骂她蠢蛋,唯恐骆绎要分心,然而,骆绎就跟没听见似的。

三个持刀人见着周遥,朝她冲去,骆绎竟也丝毫不担心。

“救命呀——”周遥尖叫,撒腿就跑,三个持刀人紧追而去,却在离周遥还有七八米开外的地方,

哐当一声,灌木丛晃动,三人集体消失,像是掉进了很深的坑里。

树木的“根部”晃荡着。燕琳这才看清,那不是矮灌木,是树梢,桉树的树梢。看那形状与粗细,树已成年。是啊,成年的桉树怎么可能那么矮,除非下边有个大坑。

周遥跑了回来,站在坑边探头往下看,里头的人摔得不轻。

其余人瞠目结舌,不免分心,骆绎看准时机,一刀砍中其中一人肩膀,后者捂住伤口退到一旁。

对方被激怒,又一个持刀人朝周遥这边过来,他已看清天坑的位置,避过天坑去追。

周遥立即溜跑,绕到一棵树后捡起地上的麻绳,一脚蹬在树干上,双手握紧麻绳重心往后用力一拉,一道绳子从地上腾空而起,周遥使尽全身力气把绳子拉得紧绷到极致,跑来的持刀人被绳子绊倒,手中的刀刃伤到面部,而下边是陡峭的斜坡。

连人带刀滚下山坡。

周遥喘着气松开绳子,双手被磨破了皮。

她招数全用完,赶紧找了个灌木丛把自己藏好,这才发现自己害怕得手脚都在颤,止都止不住。她紧张地观察骆绎的情况。虽然他身上带伤,但应付剩下两人绰绰有余,他很快重新找回优势。

可刀剑无眼,周遥依然害怕得双腿直哆嗦,仿佛连四周的树木都跟着她在颤抖。

颤抖?!

没有起风,灌木丛里却窸窸窣窣。

周遥呼吸一窒,顿觉头皮发紧,她猛地回头!

刚才绊倒的人满面鲜血,持刀而来。

“骆老板!”周遥尖叫,跌撞冲出灌木丛朝他跑去。

这一声,骆绎看了过来。

骆绎瞬间挡开面前两人,风一般卷下山坡,周遥迎面扑来,骆绎抓住她的手立即把她护到身后。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风衣衣角,把衣角塞进她手心。

骆绎额头上血与汗混杂,他隐忍地喘着气,吩咐:“站在我身后,别乱跑。”

“跑了我就护不了你了。”

“嗯!”周遥攥紧他的衣角,颤声,“不跑。”

骆绎的眼睛在夜里发亮,他盯着面前的对手,眼里闪过一丝不顾一切的阴狠。

一人持刀冲来,骆绎迎刃而挡,一脚踹开对方。

短兵相接,刀刃碰撞。周遥牵紧他的衣角,随着他的移动而迅速移动。她紧紧贴着他,留给他距离,却不跑远;而他始终护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他身后一步。

他被人踢到腹部,连连后退;周遥跟着他后退,心跳如擂。

右侧一人抓到空隙,举起手中的刀朝周遥砍去,周遥心脏皱缩,却死死揪着他的衣服没有跑开。砰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匕首挡住空中落下的刀刃。而另一人立即从左侧朝骆绎下手。

周遥失声:“小心!”

那刀劈向骆绎的头,他竟空手接住刀刃,狠狠捏着,手上青筋暴起,血流如注。

周遥顿时红了眼睛。

骆绎丝毫不懈怠,猛力一脚踢开右侧的人,挥刀砍向左侧之人的手臂。对方立刻抽刀,没想骆绎死握刀刃不松手,对方不想他狠烈至此,始料未及,被骆绎砍中手臂,松了刀捂着伤口后退。

右侧那人拼尽全力还要进攻,突然闪过几道黑影,持刀人被齐齐撂翻。

姜鹏的弟兄们赶来了。

局势逆转,一锤定音。

骆绎大口大口喘着气,阴沉着脸回头看走来的姜鹏,冷笑:“你他妈来的真是时候。”

姜鹏笑笑:“命没丢就行。——我好歹给你当了回说客。”姜鹏下巴指指身后,“在路上碰到了这位。”

陆叙走了过来,表情平静,对骆绎道:“我想了想,姜鹏说的很对,就算你真和丹山是一伙。现在也可以为我利用。”

骆绎冲他勾起一边嘴角,突然脸色一变,上前狠揍他一拳。

陆叙捂着剧痛的下巴,抬起头。他没有还手。刚才他一直旁观,没出手相救,不过是想看清楚骆绎是真和丹山势不两立,还是演戏。

骆绎何其精明,已看出他的盘算。揍他这一拳,是他活该。

姜鹏的弟兄们把持刀人拿绳子捆了起来,又去捞掉进坑里。

陆叙揉着脸颊,道:“我已经和这边的同事联系,马上把他们带回去调查。一定把后边的人揪出来。”他停了半秒,说,“吴铭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阿桑已经被监控了。”

骆绎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没说话。

周遥终于有插话的机会,在他身后小声说:“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我刚看了一下,不是很深。——但你的手。”

“没事。”他冷定地注视着被制服的那群人,心思不在这里。

“怎么会没——”周遥话没说完,弟兄们已把人都绑齐,扔到姜鹏面前。

骆绎看一眼地上的人,突然道:“少了一个。”

周遥吸引三人掉进坑里时,被他砍伤肩膀的那个人不见了。

骆绎蹙眉半秒,猛然一怔,立马跑去适才周遥和燕琳的藏匿点。

灌木丛里空空如也。

“周遥,”骆绎回头看她,“燕琳她人呢?”

周遥一时有些慌:“我——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的呀。”

骆绎给燕琳打电话,结果,面前的草丛里散发出手机屏幕的光芒,来电显示是“我男人”。

周遥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陆叙问:“另一个人被带走了?”

骆绎放下手机,回头看陆叙:“应该还在山里,马上叫人来搜。吴铭知道我和燕琳的关系,她现在有危险。”

“好,我马上联系同事。”陆叙走去一旁打电话了。

骆绎立在原地,眉心紧拧,很久都没有说话。

周遥站在一旁,望着他冷静的侧脸,心里忽然就觉得那么落寞。

虽然知道他的担忧是人之常情,但她无法装作不在乎,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就像看见他朝门口飞奔过去;他喊让开燕琳便飞速闪开;他在窗台上俯身燕琳就拉住他手时一样的疼。

陆叙打完电话回来,说最先通知的一拨警察马上赶到,燕琳虽然下落不明,但可以从现在这群人嘴里撬出信息。

骆绎:“我留下和你一起——”

正说着,周遥转身往山下走。骆绎唤她:“去哪儿?”

周遥语气稀疏平常:“回客栈。”

“你等会儿,一起走。”

“算了,不顺路。”周遥说。

骆绎默了一秒,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回跟前,周遥抬头看他,表情出乎意料的正常。

骆绎静静看了她片刻,说:“我送你回去。”

“你忙,不用了。”周遥轻轻挣开他的手,转头见姜鹏把现场留给弟兄,自己正往山下走,立马轻快地叫了声:

“姜大哥!”

骆绎听到她这声叫唤,眉心给刺激得抖了一下。

“带我一块儿吧。”她小鸟一样跑过去,“山路黑,我有点害怕。”

姜鹏何等眼力,一眼就瞧明了端倪。他正乐得让骆绎吃瘪,冲周遥微微一笑,整个人魅力四射,说:“走吧,小妹子。”

“对了,姜大哥,客栈今晚有嗨趴。刚才多亏你来救我,为表感谢,我请你喝酒诶。”

“喝酒?正好,有些什么酒?”

“深水炸弹。”

“哈哈,不错。走,去干两杯。”

骆绎看他俩一唱一和走远,隐忍地咬了咬牙:“周遥。”

没人理他,两人往山下走。

“周遥!”

周遥停住,回头看他:“干嘛?”

骆绎抿紧嘴唇舔了舔牙齿,缓缓说:“我叫你你没听见?”

“听见啦,”周遥一挑下巴,说,“可我不想理你。”

骆绎眼睛在黑夜里很亮,眼神给她施压,然而这次不奏效,周遥转头就走。骆绎立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不发一言。

结果,她走出几步开外,自己停下了。

不出他所料,他不拦她,她就会停下。他眼里闪过一丝尽在掌控的笑意。

周遥回头,

这次,她脸上装出来的无所谓和淡定全都没了。

她拿眼角斜着他,生气,愤怒。骆绎缓缓一笑,要说什么,却见她表情里还透有一丝难过。

他脑子一空,一时又哑口了。

而那丝难过稍纵即逝,全部转化为气愤。

周遥控制不住,胸膛起伏,气鼓鼓地看着他,控诉:“姓骆的!以后,你不准叫我的名字,你叫我我也不会理你。”

隔了半秒,不解气,又补充一句,

“还有,你下次再敢随便亲我,你就是种马,不对,猪,种猪!”

骆绎:“……”

“再亲我你就是种猪。”她确认了一遍,仿佛说了这个咒语,他从此就不敢再靠近她了。

陆叙忍着笑,脸通红;姜鹏则毫不留情,捧腹大笑。

“……”

骆绎吸着脸颊,黑眸紧盯周遥,一句话没说。

他怎么会对这个幼稚到骂人都只会说猪这种程度的小丫头动心的?

可偏偏他还真气着了。

周遥坐在吧台边,耷拉着脑袋瘪着嘴,拿手指戳桌子上的酒杯。

身后,客人们热情不减,随着摇滚歌手欢呼摇摆,可这气氛无法感染周遥半分。

她忿忿地把那酒杯戳过来又戳过去,戳了一会儿又觉无趣,她肩膀垮下来,整个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透着沮丧。

姜鹏喝完一杯了,瞥她一眼,慢悠悠道:“小妹子,说好请我喝酒——不高兴就回吧。”

周遥回过神,赶紧道歉:“我不是对你。”

姜鹏心里明镜似的,本就没介意,示意酒保添了酒,朝周遥一举,周遥捧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姜鹏问:“你看上这家老板了?”

周遥差点儿呛了酒。她没否认,但也不承认:“切!”

姜鹏摇摇头,可惜道:“你哪儿玩得过他?”

周遥前一秒还在生气,这一秒就认真起来,说:“我没想玩儿。”

这下轮到姜鹏一愣,隔半晌了,叹一口气:“小妹子,你对他了解多少?除了知道他开客栈,还有呢?”

周遥被问住了,蹙起眉。

是啊,跟姜鹏有恩怨,被人追杀,他怎么会是普通人。

“算了,当我没说。”姜鹏又拿杯子碰了碰她的,玻璃杯“咚”地一响,“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啊,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

“不是。”周遥扭过头来,目光淡定而安静,“我不会为他放弃我自己,也不会为他抛弃我自己。如果他是坏人,没有良心,没有道德,伤人害人,我不会再喜欢他。”

姜鹏表情沉静下去,他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眸,良久,缓缓一笑:“我之前就说过,你这妹子不一般。……不过,你现在还不清楚他是好是坏,就这么——”

“骆老板是好人。”周遥说,喝了一口酒。

“小妹子啊——”姜鹏笑她幼稚,笑出声来,“你怎么知道?你对他有多了解?”

“我不知道啊,但我感觉得到。”周遥歪着脑袋,笃定地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那你刚才还骂他什么来着?——猪?那你是什么,白菜?”姜鹏忍俊不禁。当时现场几个男人恐怕有很多个年头没听过骂人骂“猪”的。

“……”

周遥这才想起还跟骆绎怄着气呢,不痛快道:“不说他了,一说就烦。”

姜鹏换了话题,指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呢?”

“啊?”

“你说你直觉准呐,我好人坏人?”

周遥想起骆绎也曾问过她,那时她的回答是,不像好人,却也不像坏人,像只癞皮狗。

周遥实话实说:“一看就不是好人,可再看又不是特坏。”

姜鹏被她逗乐,哈哈大笑,又招招手叫酒保添了酒。

周遥见气氛还不错,谨慎而好心地提醒:“姜大哥,你别干那行了吧,会被抓的。再说,太血腥残忍了,那些打拳的也都有亲有故。”

姜鹏笑容敛了半分,道:“我可没强迫谁,他们为了奖金,自愿上台。”

周遥抿起嘴巴,点到即止,不多劝,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不过小妹子,谢你替我着想。”姜鹏摇了摇头,颇显无奈,“这行是干不长久了,我也琢磨着,再不收手迟早得进牢子里去。”

周遥喝着酒,想了一会儿,问:“姜大哥,骆老板跟你有什么仇呀?”

“你刚不是说不提他,一提就烦?”姜鹏逗她。

周遥撇嘴,不满地轻轻白了他一眼。

“我原以为他害我弟弟公司破产,害我弟弟自杀。”

“现在不这么认为?”

“嗯。”

“为什么?”

姜鹏眼里光芒一闪:“和你一样,直觉。”

周遥:“……”

客栈门前的山路上停了好几辆警车,那伙持刀人被陆陆续续押解下山,另一拨警察则开始取证并搜寻燕琳的踪迹。

骆绎从草丛里捡起燕琳的手机,上边还粘着糅碎的烟屑。骆绎摁开屏幕,有密码。他随手试了一下自己的生日,居然开了。

骆绎挑起一边眉梢,点开通讯录:

“我男人

欧阳盼

潘老师

……”

骆绎手指飞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陆叙走上来,警告:“这是物证。”

骆绎淡然交还给陆叙。

后边一切由警察处理,他无心参与。骆绎原本想去村子里处理伤口了就回客栈。但作为受害者,他得去镇派出所接受调查,索性就先简单包扎一下再去镇医院治疗。

骆绎先回客栈拿一套干净衣服,经过公共区时,远远看见周遥和姜鹏坐在吧台边喝酒。两人居然还真有说有笑。

里头人多,骆绎身上有血,不好进去,正好听见院子里阿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便闪到前台后边,柜子挡住身体。

阿敏迈过门槛,奇怪了:“咦?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骆绎不答,下巴朝里头侧了侧:“吧台旁边喝酒那个,就店里常住的那女学生,你叫她出来一下,就说有人找。……”补充一句,“别说是我。”隔半秒了转眸看她,“站着干什么?快去。”

阿敏莫名其妙地去执行命令。

骆绎走到门外,靠着墙壁望天。墨蓝色的夜空中,月亮像一块白玉。他摸出根烟含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时,不经意探头朝屋内看了一眼。阿敏正在和周遥讲话,周遥有些纳闷的样子,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骆绎立即闪开,靠着墙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半刻后才发现烟还没点燃,刚要再点,门口已出现周遥的影子,瘦瘦长长的一道,铺在院子中央。

周遥在门边转了转,左看右看,没见人,想一想,跨过门槛走出去,突然被人抓住手腕扯到一边。

周遥惊呼一声,见是骆绎,愣了一愣,立刻就拧了眉毛瘪了嘴巴,要挣开他的手。

骆绎没怎么使劲,随着她的腕子挣来摆去,但就是不松开。周遥多少也心疼他手上的伤,没用力气。闹腾了一阵儿,骆绎轻轻一带,周遥一个趔趄扑到他跟前。

周遥先发制人:“不许跟我说话。你说了我也不听。”

骆绎探下头,嗅着她脸上的酒味,低声轻笑:“吃醋了?”

周遥又羞又气,当即反驳:“你自作多情!”

“诶?刚才是谁说不听我讲话的?”

周遥顿恼自己上了当。

他又问:“不陪我去医院?”

周遥咬着嘴唇不吭声,可默了半晌,终究功力不深,忍不住开口讽刺:“别逗了。你还要去救人呢,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医院?”

他悠悠回应:“忙也得等去完医院了再忙。”

周遥一口郁气涌上胸口,别过脸去,冷道:“不去。”

“真气了?”他空余的另一只手把她脸掰过来,“你傻啊,我怎么可能插手——”

她借着酒劲猛地打开他的手:“说了不去!”

他脸上笑容就淡了下去,渐渐不见,问:“真不去?”

“不去。”她还是那句话。

他松了她的手腕,下巴往屋里头指了一下,说:“进去吧。”

周遥杵在原地不动,心和肝都在疼。

骆绎把烟放嘴里,点燃了吸一口,挑起眉,说:“进去啊。”

周遥终于抬起头,小脸通红,嘴唇直颤,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快步进了屋。

骆绎头靠在墙壁上,望着天,半秒后咬了咬牙,一起身把手里的烟用力扔在地上。

骆绎冷着脸走出客栈,坐上车摔上门。前头几辆车还在忙碌,他抿紧唇,沉默无声地坐了一回儿,突然又推门下车朝客栈内走去。

然而这次,吧台边已经没有了周遥的身影,姜鹏也不在。骆绎退到院子里抬头望周遥的窗户,漆黑一片。他盯紧那扇窗,拨姜鹏的电话,关机。

骆绎捏了一下拳头,脑海里想着她沾酒微醺的样子,孩子般的甜笑,湿润清亮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上楼再确认一遍。房门紧锁,里头没人。

骆绎又飞速下楼到前台打开电脑,把一个多月前的住客记录翻出来,终于翻到周遥那一单。订房的是林锦炎,留的也是他的电话号码,没有周遥的。

他想也不想拿起座机拨林锦炎的号码,老天像是故意跟他作对,没有信号,无法接通。

“操!”

骆绎甩手把听筒砸到一边,他咬了咬牙齿,冷静几秒后把电话放回原处,铁青着脸出了客栈。

不去镇上了,他得找陆叙借几个人把周遥翻出来。

骆绎出了客栈大门,快步走下台阶,脚步却猛地顿住。

周遥站在一辆警车边,双手插兜,缩着脖子,呼出来的气息像一团团棉絮,很快被冷风吹散。

骆绎心头一磕,在原地站了好几秒。

她一转眼看见他,就抿紧了嘴巴,半晌后,板着脸冲他翻了个白眼,气嘟嘟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去了。

骆绎静默着又站了一会儿,才跟过去坐上了车。他扭头看周遥。周遥目视前方,语调平平,

“看在你保护了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送你去医院。路上不准跟我讲话,我听不见的。”她说完,从兜里摸出耳机,十分用力地塞到耳朵里听音乐。

骆绎看着她的侧脸,良久,收回目光,望着前方无尽的月夜。

骆绎开口:“调查,救人,这都是警察的事,轮不到我这外人插手,我也不想插手。”

周遥耳朵里塞着耳机,自然地看着窗外。

“周遥,我不知道‘过去’这两字对你意味着什么。但对我,它意味着痛苦与折磨,无尽的耻辱与煎熬,跟这些有关的人和事,我不会再让它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车外人影交错,车内安安静静。

骆绎说完了,再次侧过头看向周遥,周遥自在听着歌,没有任何反应。

他稍稍倾身,摸一下她的耳朵,指尖轻轻一揉,耳机脱落到他手心。周遥一愣,想夺已来不及。他拿过来塞进自己耳朵里。

耳机里头空空的,没有音乐声。

周遥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羞得恨不能钻地洞。

可没想骆绎竟放弃了这个捉弄取笑她的大好机会,他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睛,耳朵里还塞着那只白色的小耳机,仿佛里边真的流淌着音乐。

周遥愣住了,呆呆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似乎有些累了,有些疲惫,需要休息。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了之前的锐利冷漠,很是清明无害,甚至有些脆弱。

周遥依旧呆呆地看着他,听见耳机里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急促,有力。又或许,他在耳机的另一端也听得见她的心跳?

像是真的有所感应,骆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瞳清黑,一瞬不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忽然伸手到她脖颈后边,握住她脖子稍稍用力一拉,周遥不可控制地扑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她的唇和他的触碰到一起,没有辗转,没有厮磨,就那样安静无声地触着。只有浅浅的鼻息渐渐湿润温暖了彼此的脸颊。

周遥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骆绎到医院处理完伤口,又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陆叙说,那群持刀人虽然有几个很硬气,但抓到的同伙太多,一两个不够忠诚,露出破绽,就导致整个团体在警方面前溃败。

审问很快出了结果。

他们的确是跟着吴铭来除掉骆绎的,但他们不是吴铭的手下,而是丹山派来帮助吴铭的,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自己行动。

骆绎说:“他们应该都没见过丹山。”

陆叙点头:“都不知道丹山的真实身份。而且他们是雇佣兵,拿钱办事,和你之前调查到的一样。”

骆绎说:“现在最关键的反倒是吴铭,毕竟伪造的佛塔出自他手,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丹山的信息。但他这人太狡猾,爱财又惜命,就算你们抓到也不一定能问出个究竟。”

陆叙道:“不论如何,先抓到再说。”

据被抓的持刀人透露,吴铭现在已逃至山里,抓走燕琳的那个持刀人一定会去和吴铭汇合。虽然他们给出了原定的集合地点,但吴铭已经转移。

陆叙道:“抓走的是你前女友,只怕吴铭会抓着人质要求跟你谈条件。到时解救人质,你得跟警方走一趟。哎,还不知道搜山得搜到什么时候。”

骆绎却奇怪地笑了一笑:“他没机会跟我谈条件。——也不用等太久,他马上就会被捕。”

“怎么说?”

“我曾经想象过一种可能:如果他们来暗杀我,我却没能按原计划抓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给你,让他们都逃了。我该怎么处理?怎样才能不给他们机会逃走?”

陆叙盯着他看:“你怎么处理?”

骆绎嘴角一勾,眼神冷冽:“我会放一群猎狗,跟着气味去追他们。”

陆叙蹙眉半秒,突然想明白过来,狠狠一怔。这是一个缜密到不给对手留一丝空当的人啊。

骆绎眼神幽深看着陆叙:“吴铭和丹山一定不会想到,我设好了局等他们入网;更不会想到——他们选在深山下手,就是为了从镇上到山里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差,等警犬过来,所有气味都散了;可我,让姜鹏的人准备了一个队的猎犬。刚好用上。人质被带走没多久,猎犬就出发了。”

陆叙瞠目结舌,背脊莫名生寒,突然只希望面前这个男人真的如他所言是同伴而不是对手。他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骆绎瞟一眼他的口袋,笑一笑,道:“陆警官,接电话吧。”

陆叙拿起手机走到一旁去听电话。骆绎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走到门旁往办公室里看,

夜太深,周遥趴在桌上睡着了。

骆绎蹙了眉,推门进去,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冰冰凉凉。

他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又拿风衣袖子套好她的手。

周遥安静睡着,呼吸很沉。

门被推开,陆叙表情凝重。

骆绎走出去,拉上背后的门,问:“找到他们了?”

“找到了。”陆叙道,“吴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