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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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本庄繁谙侵略之道觊觎中华宝物 易培基纳马衡之见动议古物外迁
 
  本庄繁站起来,踱步到窗前,那双贪婪的、邪魔的眼睛睁得很大,发出亮光来,直望着前方,似乎想要把所见的一切——山川、河流以至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占为己有。他背对着大家,高深莫测地说:“军队的进出,仅如同皮肤的接触,而非人心的接触。为其后安定之计,必须全力进行「枪」后的文化工作。这是日本对中国总战略的一部分。……”
 
  由于张学良的斡旋,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易培基回北平没几天,中政会就通过了《保护故宫办法》。然而,易培基并未因此而轻松,心里老是在打鼓,总觉得形势险恶,预感故宫博物院将面临重大危险,思来想去还是把老搭档马衡找来寓所,两人进行了一次深谈。
 
  易培基点上一支烟,猛抽一口后叹道:“《保护故宫办法》通过得还算快,总算有些安慰,但故宫事大,国家事更大。我这次去南京,了解到一些情况,接触了多方人士,‘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不妙啊。”
 
  马衡说:“你指的是当前战事吧?”
 
  易培基肃然道:“是的。你在日本待的时间长,应该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有所了解,你说说看,日本会在战争这条路上走多远?”
 
  马衡沉默半晌,缓缓道:“这些天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九一八事变’不是少数日军的蛮横行动,更不是少数人胡说的‘偶然冲突’,而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全面侵略中国的蓄谋已久的行动。”
 
  “我也这么认为。但他们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易培基进一步问。
 
  马衡肯定地说:“日本的目标就是称霸世界”。
 
  马衡具体论述自己的观点:“早在1592年、1597年,日本最高行政长官丰臣秀吉就提出了灭朝鲜灭中国,直至灭南洋灭印度,最终称霸世界的计划。他叫嚣,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都要臣服日本。”
 
  易培基勃然大怒:“狂妄至极!丰臣秀吉在他不自量力的侵略战争一开始,就被中朝两国联军彻底击败了!”
 
  “然而,据我观察,日本是个好斗、好战的民族。”马衡继续道,“他们不会因为失败、挫折而屈服而退让。一个具有这样性格的民族,生存在狭小的岛国里自然生成了疯狂的扩张欲望。军国主义文化、武士道精神更是助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18世纪末、19世纪初,日本先后出过两本书,一本是野心家本多利明的《西域物语》,竭力鼓吹入侵察加、库页岛和‘满洲’。日本沙文主义者佐藤信渊则在《宇内混同秘策》一书中,狂叫日本是‘世界各国的根本’,其号令各国是‘天理’,主张日本应首先吞并‘满洲’,接着统治中国,而后从东南亚进军印度,进而合并世界。”
 
  易培基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茶杯,愤然道:“太不自量力了,小小日本,凭何能耐称霸世界?!”
 
  马衡的情绪还算平静,他进一步分析道:“日本不光有野心,也有其准备。在19世纪50年代,明治维新的名人吉田松阴就主张与俄、美讲和,乘机培养国力,扩充军备,一旦船坚炮足,就北割朝鲜、‘满洲’,南占台湾、吕宋,掠取中国。明治维新后,日本迅速推行富国强兵、侵略扩张的国策,经过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和1904年的日俄战争,更发展成为军事封建帝国主义国家。在这一时期,日本吞并了朝鲜,割去中国台湾和沙俄的库页岛南部,夺取了我辽东半岛的租借权。”
 
  “倭寇,是想发战争财!”易培基猛抽一口烟,骂道。他知道,日本利用侵略战争中掠夺的财物和巨额赔款,迅速发展经济,扩充军备。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又大发了一笔战争财,是个不义的“暴发户”。
 
  马衡赞同道:“先生一语中的,日本人是尝到了战争的好处,日本发动战争的动因和动力全在于此。首相田中义一向天皇呈上的一本密折,道出了他们的天机,他提出‘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奏折中认为,日本摄取全中国的资源后,就可以进而征服印度、南洋群岛、中小亚细亚以至欧洲。他主张,日本欲在亚洲大显身手,掌握满蒙的权力至为关键。这样,日本才能开拓满蒙富源,以培育帝国恒久的繁荣。”
 
  “看来,其侵略行为确实是有准备、有计划、有步骤的!”
 
  “他们确定了称霸世界的五个步骤。第一步夺取台湾,第二步夺取朝鲜。这两步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三步就是侵占东北,蚕食内蒙古,兵临长城。这一步也实施了。”
 
  “如此说来,第四步必定是征服中国,第五步无疑要征服全球。”
 
  “这已十分明显了。所以我认为,日本侵略我国,初为蚕食,进而鲸吞,因此,中日之间必定要打一场大战、恶战、持久战。”“可是,我这次在南京,听说政府方面正在积极议和,以求战事不再扩大。”“那只是一厢情愿。我看日本是不甘罢休的。战争不可避免。所以,我认为,中国不能把宝押在议和上,要作战争的各项准备。”
 
  易培基陷入沉思,良久说道:“马衡,我也有此担心,看来我们要从最坏的情况打算,对故宫文物的安危早作准备,有备无患。”
 
  马衡坦然道:“易院长,在我看来,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争,故宫文物将面临两大威胁,要么在战火中遭毁坏,要么被侵略者劫夺,因而,我建议对故宫文物的保护应及早做出应对之策,有备无患。”
 
  “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但纵观世界各国,面对战争,一般都采取迁移之策,把文物转移到安全地带。”
 
  “迁移?”易培基有些吃不准,“这个我倒没有想过。”转而又对马衡说,“不管怎样做,我觉得都有筹谋一番的必要。这样吧,今晚你我都再想一想,采取什么可行的办法。近日我召开院务会议先在内部议一议。”
 
  马衡提议院务会开得越早越好。
 
  关东军司令部
 
  易培基、马衡的担心决非空穴来风。
 
  上千年以来,中国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丰富的文物,早已成为隔海岛国——日本所觊觎的对象。滥窃、抢掠中国文物的现象在中日交往史上屡见不鲜。但19世纪以前,日本侵占中国文物尚未含有更多的政治性和组织性,还仅仅是以掠夺财富为主要目的。20世纪以后,其对中国文物的侵占和掳掠已经理论化、组织化和系统化,成为日本侵华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期间,日本宫廷顾问兼帝国博物馆总馆长九鬼隆一就制定出《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并颁发至日本各主要部门。“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就着手研究在军事行动中控制和掠夺中国文物的具体办法。
 
  就在易培基和马衡商量故宫文物保护事项的时候,本田喜多到了奉天关东军司令部。
 
  司令官本庄繁居然在十分繁忙的情况下,召回在北平的特务头目本田喜多,专门商量战时文化渗透和掠取计划。
 
  午后,一个神秘的身影闪进奉天关东军司令部。本田喜多一进门,只见本庄繁司令官、三宅参谋长、坂垣参谋、石原参谋等已经汇聚在那里,心里一阵紧张,惴惴不安地站立着,两手空空不知从何汇报。没等他开口,三宅参谋长用阴冷的口气道:“今天不谈别的,司令官想听听你关于对支那文化工作的想法。”
 
  本来十分紧张的本田喜多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前几天偶然到故宫去,本想在那里打探些情况,但被那里无数的宝物吸引住了,我突然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这些宝物应当归帝国和天皇所有。所以,我建议,战时对支那文化首先要把目标定在这些宝物上……”
 
  本庄繁他们毫无表情地听着,喜多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见本田喜多停了下来,本庄繁看了他一眼,用手轻叩了一下桌面,示意他继续说。
 
  本田喜多这才知道上司对此很感兴趣,便挺直腰板,提高嗓子继续说道:“战时是获得‘宝物’的绝好机会,可以毫不费力、无所顾忌地得到平时难以到手的名贵精品,既可以用保护的名义搜集,亦可以由军队直接搬运。战时搜集文物宝藏,比获取别的东西更容易、更有价值。”
 
  本田喜多一番话说得本庄繁连连点头。深受鼓励的本田喜多有点得意忘形:“大日本皇军对支那宝物的获取,会像支那人说的那样,如‘囊中取物’和‘易如反掌’,此举若大功告成,定能够鼓舞士气,扬我日本国威,令皇军名垂史册。”
 
  其实,本庄繁比本田喜多更谙“文化侵略”之道。他明白,单凭军事力量是不能彻底征服一个民族的,倘若没有文化的臣服,殖民统治是不可能成功的。文化上的征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亡国灭种。
 
  本庄繁站起来,踱步到窗前,那双贪婪的、邪魔的眼睛睁得很大,发出亮光来,直望着前方,似乎想要把所见的一切——山川、河流以至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占为己有。他背对着大家,高深莫测地说:“军队的进出,仅如同皮肤的接触,而非人心的接触。为其后安定之计,必须全力进行‘枪’后的文化工作。这是日本对中国总战略的一部分。我们不单单是要获取其宝物,而是要采用釜底抽薪、斩草除根的方式,在军事打击的同时进行文化征服,切断中华民族的传承途径,根除中国文化传统的现实影响,从根本上消除中国人的民族意识和自信心,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当大日本帝国的顺民。”
 
  说完这番话,本庄繁转过身来,逼视着本田喜多。
 
  本田喜多立正道:“明白。”
 
  本庄繁坐到桌子前,继续教训道:“中国有句古语,‘凡武之米,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对付中国这样的古老国家和民族,既要有武力,又要以文攻,我们要在用飞机大炮摧毁其军事堡垒的同时,摧毁其精神堡垒,在占领其领土的同时,获取其典籍与宝物。而故宫是中国宝物最集中的地方,从现在起,就要死死盯住,掌握其动向。一旦皇军进入北平,就要把故宫文物悉数控制在我们的手中。”说完,本庄繁握紧拳头对本田喜多示意了一下。
 
  本田喜多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接连几天,本田喜多在奉天与军部的一帮情报人员反复密谋,商定了攫取故宫文物的行动计划。回北平前,本庄繁和三宅单独见了本田喜多。本庄繁对本田喜多命令道:“你立即返回北平,去找金花玉小姐,让她配合你一起工作。”
 
  “金花玉?”本田喜多不知是否就是前不久在故宫见面的那位。
 
  三宅补充道:“金花玉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是我们派她在《顺天时报》工作的,我会给她指令。”
 
  “是!长官放心。”本田喜多绷紧身子立正,向本庄繁和三宅敬礼,然后躬身退了出来。
 
  石原参谋出来送他,在本田喜多耳边低声交代了与金花玉的联络方法,并强调说:“长官对此项计划特别重视,好好干吧。”
 
  本田喜多连连点头,说了声“哈伊”便转身而去。
 
  易培基主持召开故宫博物院院务会议。
 
  众人刚刚落座,易培基便说:“今天临时通知大家来开个会,首先报告一个好消息:10月4日,中政会议通过了《保护故宫办法》。”
 
  与会者喜出望外,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故宫终于有章可循了。”
 
  “这实际上是否定了北平政务会的决议。”
 
  “这下有了护身符,故宫文物可以保住了!”
 
  ……
 
  议论声中,易培基却话锋一转:“有了保护办法,固然是件好事。但现在故宫仍然面临着巨大的隐患。我回到北平后,马衡找我谈了一个问题,我觉得有必要提交院办会议来研究,下面先请马衡讲一下。”
 
  马衡显然有所准备,但没有立即说出他的想法,而是先来了一段开场白: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者鲸吞东北、虎视华北,如今,北平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日军铁蹄近在咫尺,故宫文物危如累卵。对此,我们必须及早讨论对策。”
 
  马衡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知道,他即将说出来的想法一定会让人震惊和遭到非议。易培基则不想马衡绕圈子,直接将要说的说出来,看看大家是个什么态度。他对马衡说:“你干脆把你的意见全部说出来”。
 
  “好吧,”马衡和盘托出,“国难当头,我看应当作最坏的打算,从故宫文物安全考虑,我建议把文物迁移出北平。”
 
  “迁移?”与会者面面相觑,有的惊愕不已,有的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马衡重申:“是的。把文物迁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俞同济还处在北平政务会的余悸之中,谨慎地说:“这个想法有点出乎意料。《保护故宫办法》刚刚出台,就把文物迁移出去,恐应斟酌再三。”
 
  李宗侗则明确表示赞同:“我觉得在此危急时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文物迁移势在必行,否则难逃敌手,难保安全。”
 
  “我反对!”副院长周旬达当即否定,“此举实属不妥。现在政府正与日本议和,日本人未必攻占北平,即使进了北平,也不一定会破坏故宫。”
 
  大家虽然对文物是否迁移还没有考虑好,但对周旬达的一番话却表示了一致的反感。李宗侗毫不客气地说:“文物是否迁移姑且不论,但周院长的意见我不敢苟同。什么日本人?他们不是人,是鬼子,是禽兽!对他们不能抱有幻想,他们烧杀抢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旬达见犯了众怒,连忙为自己做解释:“我并不是为日本人说话,不过,我在日本生活多年,对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了解他们什么?”李宗侗十分蔑视地反问,“你知道他们为何侵我领土、杀我军民吗?你知道早在甲午战争中日本制订的《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是什么样的东西吗?”
 
  周旬达对李宗侗的质问是无法回答的,作为文物专家的他当然知道臭名昭著的《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他无奈地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拭着,满脸阴气地陷入沉默。
 
  易培基为缓和会场气氛,示意吴瀛发言。吴瀛在故宫博物院成立以后,接受了易培基的邀请,被聘到故宫博物院兼职,帮助易培基处理院务,并担任了《故宫周刊》的首任主编。他的才华和能力不仅深受易培基的赏识,也逐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此时,他看到易培基将目光转向自己,便也慨然说道:“故宫文物数以万计,怎么迁移?迁到哪里去?实在是个大难题。”
 
  易培基说:“今天只是讨论一下要不要迁,至于怎么迁、迁到何处,我也没有考虑好。”
 
  “我看这个问题不是我们所能定的,应当向上级请示才行。”一直没有开腔的文献馆馆长张继说话了,他是个老资格的国民党元老级人物。
 
  “那我们也要有个意见和方案才行,否则拿什么向上面请示?”易培基显然不太满意张继的话。见张继不再吭声,他转而用缓和的语气说,“这的确是件大事,请大家都发表意见,畅所欲言。”
 
  与马衡同为古物馆副馆长的徐森玉说:“我同意先作个方案上报,有备无患,未雨绸缪。至于是否实施、何时实施,当审时度势,看形势发展再决。”
 
  图书馆馆长袁蕴礼、文献馆副馆长沈兼士先后发言,表示赞同古物迁移。
 
  易培基看大家都发了言,便小结道:“我是赞同故宫文物迁移的,不过,今天会上还定不下来。会后,由宗侗起草个迁移方案上报国民政府。政府批了才能实施。在政府没有批准同意之前,此事一定要保密。”
 
  李宗侗很快就把文物迁移报告写了出来,交易院长阅后便呈报了国民政府。
 
  政府的批令下得很快,但言辞模棱两可:“交行政院同军事委员会核办”。
 
  这个批令,在易培基、马衡他们看来,就是基本同意故宫文物从北平迁移出去了,不过还要增加“核办”这一道手续。
 
  而那时,军事委员会战事都管不过来,哪里管得上这类事,只有走行政院同意这条路了。于是,易培基又派李宗侗奔赴南京,向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当面汇报。
 
  李宗侗到南京后拿着易培基的信直奔行政院,拜见宋子文。
 
  宋子文再忙,易培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见到宋子文,李宗侗自我介绍道:“宋院长,我是故宫博物院秘书长李宗侗,受易培基院长之托前来拜访您。”
 
  “哦?”宋子文抬头道,“这几年培基很少找我嘛,有什么事啊”?
 
  “是关于故宫博物院的事。”
 
  “哦。”宋子文像是有所料到,“我猜也是。培基兄对故宫博物院是情有独钟,加官晋爵一概不受,专事故宫,文人情结难以割舍呐。”
 
  “是啊。不过,院长您也是文人呐。”
 
  “哈哈,那不能与培基比。子文、子文,半个文人。不过,我对文物倒是有所喜好。”
 
  “我们早有所闻。”李宗侗想恭维他一下。
 
  哪知宋子文闻言颇为愠怒,狐疑地问:“你们所听到的,就是说我宋子文接受人家赠送的《中秋帖》、《伯远帖》吧?那纯粹是谣传,我是拿来欣赏欣赏而已,当即就退还给人家啦!”
 
  李宗侗知道自己失言了,犯了宋子文的忌讳,连忙道:“那完全是恶意中伤!文人雅事,自古而然。只有那些胸无点墨的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宗侗这么一说,宋子文转怒为喜,笑道:“毕竟是文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你们理解就好、理解就好。”
 
  李宗侗的好口才此时正派上用场:“我们这些小文人,希望的就是宋院长这样的大人物懂文化、爱文化,这样才会理解我们、支持我们。所以,我们就找您来了。”
 
  “你挺会说话嘛!不兜圈子了,你说吧,培基找我什么事?”
 
  “请问院长,国民政府关于故宫博物院的批示您看到了吗?”
 
  “没有啊,我刚从外地回来,一大堆文件还没来得及看呢。”
 
  “哦,是这样的,迫于时局危急,故宫博物院院务会议提议,将部分国宝级文物迁出北平,以保战时安全。此事我们向政府提呈了报告,而政府要行政院核办后定夺。”
 
  “噢,你们是否认为非常必要?那可是件大事难事啊。”
 
  “非常必要。世界上许多国家在战时也是采取一切办法保护文物。”
 
  “既然这样,你们要拿出具体的方案来。”
 
  “方案已经有了,附在给国民政府的报告中。我这里还带了一份。”说着,李宗侗从包里拿出一份提案文本。
 
  宋子文接过提案说:“这桩事关系重大,我将提交行政院讨论决定。”
 
  虽然宋子文没置可否,但答应提交讨论,就有了一线希望。李宗侗诚恳而谦恭地说:“谢谢院长,请您多多关照!”
 
  本田喜多从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出来后,连夜坐火车赶回北平。
 
  一路上这位老牌日本特务兴奋不已。他被派到华北后,很长时间以来无所作为,事业上跌入低谷,一直得不到重用,这次本庄繁司令官不仅肯定了他针对故宫的情报和计划,还亲自给他下达任务,而且又是他十分感兴趣和擅长的事,因而格外激动。更令他心驰神往的是,那位如花似玉的金花玉,初次见面就让他眼睛一亮,不能忘怀,如今居然成了自己调遣使唤的部下,可以朝夕相处,不禁想入非非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而此时的金花玉,却在苦闷彷徨之中。
 
  金花玉,虽然才20岁,但她的背景和经历却很复杂。其父是满清世袭皇族,曾有过显赫的名望和权势。但金花玉生不逢时,她的童年时期正值清室统治摇摇欲坠,最后随着清朝皇帝的退位,家庭败落,其父为了实现“匡复清室”的夙愿,不惜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名日本浪人做养女。这样,金花玉跟随其养父漂洋过海到了人地生疏的日本,开始接受以“匡复清室”为目标的军国主义教育。养父在她身上下了一番功夫,不仅专门为她请了家庭教师,帮助学习日语和日本礼仪,还把她送到日本有名的高等学校学习。从学校毕业后,金花玉已长成面容姣美、个性果决的女人。于是,养父又让她与间谍们一起开始接受有关政治、军事和情报方面的专门训练。很快,金花玉掌握了收集资料、制造谣言、实施爆炸以及利用美色勾引男人等间谍技术,而且毫不犹豫地同意一名日本军医给她做了绝育手术,具备了比男人更有优势的一名女间谍的素质和技能。在养父和军医的保荐下,金花玉成了日军间谍机关的后备人选。
 
  不久,“九一八事变”发生,金花玉同其他一批特务一起被派往中国。她来到北平后,以中国人的身份,四处活动,搜集有关北平军政方面的消息,由于她看似美丽清纯、不谙世事,不仅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而且,军政机关中一些人很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无意之中给她提供了不少信息。一个月之中,金花玉就以《中国军政高层议和占上风》和《山海关军事布局》两份情报旗开得胜,获得关东军总司令的青睐与赏识。
 
  正当金花玉踌躇满志地梦想成为一名超级女间谍的时候,她接到命令,让她到《顺天时报》工作,以一名普通记者的身份出现,规定她不能再与北平军政界的朋友联系,也毋需搜集有关情报。她莫名惊诧,不知是遭到了日本谍报机关的怀疑和抛弃,还是受到了同行的嫉妒和排挤,她只得提心吊胆地到了《顺天时报》社,除了偶尔跟着出去采访,平时大多数时间形单影孤、心情郁闷地在报馆或者租住的公寓待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浪形骸。这如同囚犯般的生活让她抓狂,只盼望着早一点结束这样的日子。
 
  就在此时,金花玉接到指令,让她到东四隆福寺附近的一家酒店与新上司接头。
 
  金花玉按时来到酒店,服务员把她带到预订的包间内,不料她要见的“戴蓝色小花格领带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天在故宫邂逅的人。
 
  两人见面后会心一笑。
 
  金花玉放下手中的提包,款款地在本田喜多对面坐下,仔细观察眼前这位未来的上司。也许是那天邂逅时没有太多在意,没想到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中年男子竟然风度翩翩。本田喜多苍白的四方脸由于春心荡漾而温润了许多,矮个子是日本男人的特色,基本上算不了缺点,就本田喜多这样的身材在岛国算是魁梧的了。金花玉对未来的上司虽没有芳心大开,但也先有了八九分满意。
 
  而本田喜多呢,凭他丰富的经验和观察力,一眼就看出金花玉美丽动人容颜背后的郁郁寡欢,落落大方的举止之中隐含的轻佻多情之态。
 
  正如金花玉在故宫初次见面时说他的那样,本田喜多真的成了“喜多”。他只是暗自高兴,但丝毫不表露出来。他告诉金花玉,酒店不是说话的地方,吃完饭,将带她到他的寓所详谈。金花玉心知肚明,欣然答应。
 
  为了方便随时窥探故宫,本田喜多退掉了起先在琉璃厂租的房子,在景山附近找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单独住下。
 
  来到住所,本田喜多按捺住亲近金花玉身体的欲望,一本正经地向她详细介绍了日本对支那文化工作的方针和控制故宫文物的具体方案,并向她下达了“时刻掌握故宫文物动向”的任务。
 
  接着,他又针对金花玉的心理说道:“满蒙要真正独立的话,只有依靠日本的力量才能实现。现在时机已到,只要同日本合作,满蒙独立指日可待!”
 
  听着这番话,金花玉的神情便庄严起来,没有半点少女的稚气,眼里充满着渴望和冷峻。本田喜多觉得金花玉绝不是一般的女人,从内心欣赏她潜在的间谍素质,便不失时机地鼓励她说:
 
  “花玉小姐,本庄繁司令官对你前阶段出色的工作尤为赞赏,你是非常优秀的女人,许多方面比我们男人强,要充分施展你的才能,去实现自己心目中满蒙独立的千秋大业。”
 
  金花玉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点头,她的表情渐渐变化着,褪去了开始时的冷峻,显得柔和和生动起来。她被本田喜多的外表、谈吐所吸引,对这位上司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加之前段孤寂的生活,让她体内积蓄的情欲太旺盛了,要满溢出来,以至于本田喜多顺手拍她的肩膀时,她忍不住地轻声呻吟起来。这暗合的信号让本田喜多的手留在了金花玉的肩上,转而摩挲着她浑圆的臂膀……
 
  是夜,两人自然一夜风流快活。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俩情意缱绻,沉浸在无限浪漫之中。本田喜多不仅大大满足了自己饥渴的欲望,更是悉心调教了金花玉各种床笫之欢的技巧,把她变成了一枚可适时对目标男人攻击的“肉体炸弹”。
 
  而金花玉身心得到极大的滋养后,重新振作起来,准备大干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