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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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身居异乡甘愿清贫守宝物情 系故宫终身学术难梦圆
 
  一湾浅浅的海峡,一时间成了深深的阻隔。过去难,回来更难。余光中先生的这首诗,正是表达了赴台人员对故土、对大陆、对亲人的悠远绵长的思念之情。
 
  当留在大陆的故宫人历经种种政治风雨的时候,当年随故宫文物赴台的故宫人,同样在经受着各种磨难,所不同的是,他们还在承受着多一层的折磨,那就是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座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一湾浅浅的海峡,一时间成了深深的阻隔。过去难,回来更难。余光中先生的这首诗,正是表达了赴台人员对故土、对大陆、对亲人的悠远绵长的思念之情。
 
  当留在大陆的故宫人历经种种政治风雨的时候,当年随故宫文物赴台的故宫人,同样在经受着各种磨难,所不同的是,他们还在承受着多一层的折磨,那就是乡愁。
 
  在台中县雾峰乡北沟村,最早兴建了迁台故宫文物的存放仓库。离仓库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间破旧的农舍,竹架泥墙,外抹白色石灰,顶上覆盖着赭红色的薄瓦片。房屋四周林木葱郁,远处还有大片的甘蔗田。
 
  这就是随故宫文物迁台的庄尚严初到台湾时的住所——旧屋新家。说它旧,是因为这是一处被废弃的房子,久无人居,刚搬进去的时候,屋里除了大蜘蛛和会叫的壁虎外,经常还有癞蛤蟆、蜈蚣和各种飞虫闯入,甚至偶尔还有三尺长的臭青母蛇不知从哪个墙角的破洞里突然钻出来,把全家吓得哇哇大叫。说它新,则是庄尚严一家来到台湾后几经颠簸、风餐露宿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安顿之处,成为一家六口人的真正的家。
 
  尽管这房子如此破旧和简陋,庄尚严还是颇为满足,不,是真心喜欢。因为不仅有了落脚安身之处,而且这里处于青山环抱之中,自然景色优美,有与世隔绝之感。
 
  庄尚严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前留影
 
  住下没多久,庄尚严就请当地人帮忙,将房屋略为修理,并在外墙下方砌上单砖,既安全也好看了许多。庄尚严还给这个新家起了一个颇为文气的名字——洞天山堂。
 
  起了好听的名字,室内也略加摆设。堂屋既是客厅也是书房。左边是一张书桌,旁边的窗帘是一块挂在铁丝上的黑布。桌后的小竹凳上摆着一个外为实木的日制火盆,上面是一把铁壶。墙上悬挂着瑞典汉学家喜龙仁和发现新疆楼兰古城的地理学家斯文·赫定的小照,以及台湾原住民的木刻。更为醒目的是,庄尚严行书自作联句中堂:
 
  冷照西斜正极目空寒故国渺天北;
 
  北江东去问苍波无语流恨入秦淮。
 
  无疑,这联句正是庄尚严此时心境的真实写照。
 
  初到台湾,人地生疏,饥寒交迫,生活十分艰苦。庄尚严有四个儿子,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但家中的粮食不足,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无奈之下,庄尚严的妻子只得在屋前屋后养鸡种菜。这位城里长大的知识分子,此时也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经过抗战时期跟随丈夫的艰苦熬炼,养成了从容面对困难、甘于清贫、勤于持家的习惯和毅力,她几乎包下了全家人的饮食和家务,苦苦支撑着面临的困局。庄尚严则在公务之余,在生活条件十分艰难的情况下,坚持看书和写字,以及他的学术研究,苦度时光。
 
  生活和工作的艰苦,对于庄尚严来说尚能承受,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受到思乡之情的煎熬。
 
  起初,他与其他赴台人员一样,盼望着蒋介石反攻大陆,而现实状况是,反攻大陆计划成为泡影,台湾却进入了“戒严时期”。
 
  早在1949年5月19日,国民党政府还在大陆时期,陈诚就在台湾颁布了戒严令。戒严令颁布半年后,国民党政府败退台湾,此令继续实施,台湾警备司令部有权限制人民的自由权,可以掌管戒严地区行政事务及司法事务,宪法所规定人民的集会、结社、言论、出版、讲学等基本权利受到严格限制,实行党禁、报禁、出国旅行禁。这实际上就是实行军事统治,采取高压手段震慑人心,巩固统治。
 
  “戒严时期”的台湾,人人自危,稍有过激之言行,也许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庄尚严一介书生,不问政治,谨守条文纪律,但心中备感压抑,尤其是与大陆不能通信,与故宫和同事、亲人失去一切联络,由此产生的乡愁越来越浓。
 
  时间的流逝时快时慢。这一时期,庄尚严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真是度日如年。今天盼明天,今年盼明年,越盼越没有尽头。
 
  一天晚上,那志良神色慌张地来到洞天山堂,一进屋便把大门关上。庄尚严见状,急问:“怎么啦,神秘兮兮的?”
 
  “没什么,没什么。”那志良与往常一样,坐到书桌旁,说,“今晚没事,过来看看你。”
 
  庄尚严不解道:“不对呀,你每次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神色,遇到什么事了啊?”
 
  那志良欲言而止。
 
  “你说呀,你这样把我也弄得紧张起来了。”庄尚严边说边沏上茶,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那志良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有人收到那边的来信了。”
 
  “信?”庄尚严惊讶地追问,“哪边来信?”
 
  “大陆那边。”那志良补充道,“故宫有人来信了。”
 
  庄尚严吓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那志良。
 
  那志良说:“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似乎确有其事。”
 
  “这不得了啊!”庄尚严担心道,“这可是要杀头的呀!”
 
  “说是这么说,但听讲早就有人偷偷地从香港中转与大陆那边通信了。”那志良说着,神情稍许放松下来。
 
  庄尚严却越发紧张:“真的吗?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谁敢与你说呀,怕把你吓坏了,但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啦!”那志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信不信的我们就不去管他了,可信上说了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事?”庄尚严急切地问。
 
  “本来我是不准备告诉你的。”那志良难过道,“但这事总不能不让你知道吧。”
 
  “你今天怎么啦,吞吞吐吐的,与我还卖什么关子嘛!”庄尚严有些不高兴了。
 
  那志良只好直说了:“信里说,马院长走了。”
 
  庄尚严十分惊愕:“怎么会呢?老师的年龄才七十多,原来身体也是硬朗的呀!”
 
  “我也不太相信,所以来问问你。”那志良无奈地说,“我也知道你不会晓得,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搁不住的。”
 
  “但愿这个消息不是真的。”庄尚严内疚地说道,“我一直盼望能见到老师,当面把我们当年被迫来台的情况与他说清楚,消除误会。”
 
  那志良安慰道:“也许消息并不确切,我想马院长走得不会那么快。不过你也不要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心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那志良的护照
 
  国民政府颁发给那志良的“抗战胜利勋章证书”
 
  庄尚严摇头道:“过不去啊!老师对我有恩,特别器重我,我却让他特别失望。想到这些,真是十分愧疚。”
 
  那志良说:“你千万不要这样自责,当初我们都是迫不得已,又不是你一个人。我想,马院长事后也是会理解的。”
 
  庄尚严坚持说:“无论如何,我得当面向老师说清楚,消除我心中的一块疙瘩。”
 
  “那当然也好,可是……”那志良停顿一下道,“要是马院长能等到这一天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庄尚严赶紧起身开门,进来的是吴玉璋,他一脸悲伤道:“马院长前不久去世了。”
 
  “难道是真的吗?”庄尚严、那志良不约而同问道。
 
  “绝对是真的!”吴玉璋下意识地看了看周边,低声道,“我是从高仁俊那里看到的信,是单士元的亲笔信,白纸黑字,千真万确啊!”
 
  高仁俊与单士元是当年故宫博物院里较为年轻的专家,后来他俩一个来台,一个留京,私下里已通信多次,他们间传递的信息肯定是确信无疑的。
 
  听了吴玉璋这番话,马衡去世的消息得到了证实。庄尚严和那志良的心里十分悲痛,含着眼泪,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最后吴玉璋劝慰道:“马院长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了,现在你们也别太悲痛了。我得知消息后赶过来,一是向你们报告一下,二是征询你们一下,是否要代你们通过高仁俊,给师母去封信,表示哀悼之意。”
 
  庄尚严和那志良连连点头。
 
  他俩原本都是小心谨慎之人,这几年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但现在他们什么也不会顾及了,只能以最简洁也是最危险的方式向自己的院长、老师表达远在海外的游子迟到的送别和悼念之情。他们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大陆,在马衡的坟头烧上一炷香啊!
 
  在艰苦和恐怖的岁月中,庄尚严一家逐步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四个孩子也相继成人,生活有所好转。岂料,灾难又降临到庄家的头上。大儿子庄申应征入伍,被分到金门服役两年。当时,台湾人听到去金门服役就好像去阎王殿报到似的,眷属有的听到当场昏倒,有的像发了疯似的哭闹通宵。庄申入伍那天,庄尚严与全家人到台中火车站送别,情感一向坚毅和内向的妻子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悲痛的心情,与儿子抱头痛哭,庄尚严也潸然泪下。
 
  庄申入伍的第二年,也就是1958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八二三炮战”。这时庄申在小金门当排长。庄尚严听到大陆炮打金门的消息后,眼泪纵横,紧张不已,心想这个儿子是回不来了。所幸的是庄申在地下防御工事躲过一劫,第二年便退伍还乡。
 
  一家人团聚了,担惊受怕的生活终于过去,庄尚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学术和书画创作之中。之后那段时期,台湾社会逐步稳定下来,北沟这里的生活相对平静。
 
  1965年,由庄尚严、那志良等人建议建造的台北故宫博物院如期建成,存放在北沟库房的故宫文物悉数运来,并举行了隆重的开院仪式,之后便正式对外展出。从此,庄尚严、那志良等一批故宫博物院来台人员终于完成了保护故宫文物的使命,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专业和研究工作。
 
  就在这一年,周若思被释放出来,但当局不让她回台北故宫博物院工作。
 
  庄尚严把周若思接到自己在台北的新家中。当年青春洋溢的美丽姑娘,如今也已年近半百。九年的牢狱生活,把她折磨得像变了一个人,消瘦、憔悴,目光空洞而呆滞。庄尚严看着她,心中涌起无限的歉疚和心疼。他与妻子一起,把周若思叫到客厅,推心置腹地说:“若思,这里就是你的家。当年我在山洞为你与茂宽证婚,现在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若思讪讪地说:“庄老师,这太麻烦你们了。”
 
  “若思,你千万别这么想。”庄尚严歉意道,“我们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你走投无路吧?再说,要是当年你不上船来做我们的工作,也不会来台湾吃这么多苦,遭这么多罪。”
 
  “别再说这个了。”周若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幽幽地说,“这都不能怪你们,大家都是为了故宫的文物。”
 
  “可是,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故宫人不能回故宫,这是哪门子理啊!”庄尚严转而安慰道,“若思,我与志良、玉璋他们商量好了,当局不让你回故宫,我们让你回故宫。你就到我的部门来工作,工资我们来发。”
 
  周若思热泪盈眶,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她的心里才逐渐踏实下来,这么多年了,故宫的这些师长、朋友们还都没有远离她、忘记她,而是慷慨无私地给予自己热心的帮助,这让她冰凉的心得到了许多温暖和宽慰,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情和开朗,投入到新的生活和工作中去。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庄尚严从主任、古物馆长一直升到副院长,1969年退休。在此期间,他除了工作之外,主要从事书画研究和书画创作,著有《浅谈书法中的碑和帖》《中国书法中的瘦金体》《六十年来之书学与帖学》等。他对书法艺术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书法艺术,最浅近的看法,不外肥硬两种形态,此两种笔法如车之两轮,电之两极,互相映照互相配合,各放异彩,决非偶然。凡是成名书家,两种必要因素是必须具备的,一是承袭前人的传统,二是发扬自己创作的精神。书法既有数千年的历史,不能承袭前人,便不能明了演变源流,无所依据,但是从事临摹古人,毫无自己,便是永远做古人奴隶无变化之可言,试看前人名家,最初无不先从临摹苦下功夫,到后来创成新的局面,拿出自己的面貌,一新耳目,骤然成家。以此衡量古人,可以百试不爽,大家都知徽宗书法,是褚薛两家变化出来,可是绝无一笔一字与褚薛相同,完全有他自己的笔法,完全是新的局式,可贵可爱处正是在此。”
 
  庄尚严退休之后,一面忙于在大学任课,一面撰写《山堂清话》一书,内容介于学术研究和艺文掌故之间,凡三十五篇,先后在《自由谈》连续刊出,广获赞誉。
 
  闲暇之余,庄尚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与淘气的孙辈玩耍,犹如回到童年一般。还时常登山健行,在野外禅坐养神,融入自然。
 
  1973年的4月5日,农历三月初三一大早,庄尚严就约上故宫老友那志良、吴玉璋和高仁俊、周若思以及一群喜爱中华文化的年轻人,聚集在台北近郊的外双溪,在这里效法1600多年前王羲之们在绍兴兰亭之所为,举行一次曲水流觞的文人雅集。
 
  正值暮春时节,风和日丽,万物生长。台北近郊的外双溪,空气清润,草木繁茂,春风拂过,送来野花和青草混合着的清香。溪水清澈,潺潺而下,欢快的流水声,更加衬托出这里的幽静和雅致。作为这次活动的召集人,庄尚严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今天,更是早早地就来了。不一会儿,大家都陆续到齐,一共来了43人。尽管大家的生活都还清贫拮据,但每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还有人穿上了新做的唐装,怀着喜悦的心情,在溪水两旁席地而坐,等待这一场仪式的开始。庄尚严吩咐将木杯斟上酒,从上游依次放入流动的溪水中,酒杯在水中遇阻碍就会打转或停下来,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吟诗或饮酒。庄尚严先从溪水里端起一杯酒,面对大家朗声说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在汉族的文化中,我们会在今天祭祀先人,迎接祖先的灵魂。1620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邀请好友聚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饮酒赋诗,畅叙幽情,不仅给后世留下了千古流芳的《兰亭集序》,更留下了这样一种情怀和传统。从那次聚会之后,每逢此日,便成为古往今来文人最常最多,也最有意义的一种文酒雅集的良辰。当年,我随故宫文物西迁到重庆,曾参加过一次,刚来台湾在北沟,与故宫同仁又举办过一次这样的集会,至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今天,我们虽然远离故土,却有幸在这群山环抱之中、溪水清流之侧,欢聚一堂,正所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这一天,庄尚严非常高兴,似乎在吟诗论画、畅叙微醺中,他才能找回那个最本真的自己。这样雅集的机会虽然不多,但它不仅是中华文化在各种境遇里以各种方式得以保存和延续的仪式,也是像庄尚严这样的中国文人对中华文明传承的自觉和坚守,更是对故乡、对亲人的一种思念的表达。
 
  年老后,庄尚严精力渐差,身体不佳。1979年秋,庄尚严因肠疾住进台北荣总医院。他非常排斥医院治疗,认为人在医疗过程中,毫无尊严可言。因而在手术后不到一个星期,未经医生许可,便硬要在病房陪伴的周若思带他回家。
 
  庄尚严邀请好友举行曲水流觞集会
 
  1980年春节刚过,庄尚严再度被送进医院。弥留之际,已无话语,有一天竟拉着老伴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多么想回趟大陆……北京那个故宫……”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几天后,他便永远地离开了人间,终年81岁。
 
  台北故宫博物院为庄尚严举办了追悼会。在追悼会上,当时的故宫博物院负责人致悼词,介绍了庄尚严的主要生平和重大贡献:
 
  “庄尚严,亦名庄严,号慕陵,江苏武进人。1899年出生,1919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国学门,师从马衡、沈兼士等。1924年从北大哲学系毕业,任北大研究所国学门考古研究室助教,兼任国立古物保存委员会北平分会的执行秘书。1928年赴日本留学,参加东亚考古学会发掘牧羊城,后参与发掘河北易县燕下都老姆台。在北大任教期间,进入清室善后委员会为事务员,参与清点清宫文物工作。故宫博物院成立后,任古物馆科长。故宫文物南迁时,庄尚严负责把安定门内国子监的秦代十个石鼓包裹装箱,和故宫文物一起南运。其间,他被派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以中文秘书的名义,与四位故宫同仁一同押运文物前往伦敦参与盛会。在文物西迁过程中,庄尚严负责第一批南迁国宝的押运。这批文物先运到长沙,后到贵州,一年后再迁运到黔西安顺县城外的华严洞内,并设安顺办事处,庄尚严任办事处主任。抗日后文物迁回南京,庄尚严留故宫南京分院工作。1948年11月,故宫博物院常务理事会集议,选择文物精品迁运台湾,12月庄尚严携眷以押运员名义,伴随着第一批运台的320箱故宫文物精华,到了台湾。在北沟村文物库房坚守文物达15年之久。台北故宫博物院成立后,历任主任、古物馆长、副院长之职,直至1969年退休。退休后继续进行文物研究和教育工作,并撰有《山堂清话》一书,为故宫服务了一生、贡献了一生,实现了他的‘前生造定故宫缘,终身愿与国宝伴’的诺言。”
 
  庄尚严的一生挚友台静农先生赠送了他一副挽联,这样写道:
 
  晚年的庄尚严
 
  历劫与建业文房并存,平生自诩守藏史;
 
  置身在魏晋人物之间,垂死犹怀故国心。
 
  追悼会上,故宫新老同仁无不深感悲痛,而哭得最伤心的是周若思,她如同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一般,呜咽地哭着,仿佛被沉重而绝望的悲伤撕碎了心肺。那志良先生则如失去了兄长,痛苦不堪。他与庄尚严几乎在一起工作了一辈子。他们因为清室善后委员会工作,同在故宫博物院古物馆工作,同时参与故宫文物南迁的第一批押运工作,同于1935年奉派赴英伦参加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同时参加故宫文物西迁,抗日胜利后一同参加文物东归工作,一同留在南京分院工作,又一同随故宫部分文物来到台湾,一起在北沟守护故宫文物,台北故宫博物院成立后一直在一起工作。
 
  看着故宫的故旧同仁一个个离去,那志良先生悲痛欲绝,百感交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等到两岸重修于好的那一天。而周若思怅然若失,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苦难、这孤独、这思念,何时才是尽头?